第一百七十二章 虚空传影
石室不大，约莫三丈见方。除了中央那座覆盖了大半地面的应急传送阵，四壁皆是由暗灰色金属板拼接而成，板上刻满了细密复杂的符文与能量导管，连接着地面阵法，显然正是遗迹外围阵基的一个调控节点。空气中有种微弱的、类似臭氧的气味，那是空间能量长期淤积的痕迹。穹顶的照明晶石散发着稳定的白光，映照着每个人疲惫而紧绷的面容。
沈渔强忍着肩头毒素侵蚀的剧痛和体内近乎枯竭的虚弱感，仔细打量着地上的传送阵。阵法由三层嵌套的环形符文构成，最外圈是代表方位与稳定的符文，中间是空间锚定与能量流转的线路，最内圈则是几个大小不一的凹槽，最大的那个呈叶片状，正好与他手中的“虚空叶”形状吻合。
“这阵法保存得相当完好。”周铭在李虎的搀扶下，勉强走到阵法边缘，仔细观察着那些符文，“结构比我想象的要稳固，但核心能量似乎已经耗尽，而且……缺少关键的‘空间坐标锚’。”
“空间坐标锚？”楚云澜也走了过来，他内腑受了震荡，脸色苍白，但眼神依旧锐利。
“就是确定传送目的地的信物。”周铭解释道，“这种上古传送阵，往往需要特定的‘钥匙’来锁定接收阵法的位置。玄鼎真君留下的信笺说‘传送地点未知’，很可能就是因为这阵法的坐标锚已经遗失或损坏，只能进行大致方向的随机传送。”
沈渔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虚空叶”，这枚晶莹剔透的叶子散发着微弱的空间波动。“这片‘虚空叶’，是否就是启动能量源？或者……它本身蕴含了某种坐标信息？”
“都有可能。”周铭凑近，仔细感应着叶片上的波动，“叶子的空间波动很纯粹，像是某种高级空间灵材炼制的‘引子’，能激发阵法，并可能在一定程度上稳定传送过程。但具体传到哪里……恐怕真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林风、张魁、李虎三人一边处理着自己身上的伤口，一边紧张地听着。他们历经九死一生才来到这里，若传送阵的尽头是更危险的绝地，甚至直接落入空间乱流……那之前的挣扎便都失去了意义。
沈渔沉默片刻，将“虚空叶”递给周铭：“周道友，你是阵法师，能否尽量推演一下，这阵法激活后，最可能的大致传送范围？或者，有无可能进行微调？”
周铭接过叶子，又俯身仔细研究阵法线路，指尖不时点出细微的灵光试探。良久，他缓缓直起身，神色凝重中带着一丝不确定：“根据阵法外围符文对‘北域’地理星象的隐晦指向，以及‘虚空叶’本身空间波动的倾向性……最可能的传送落点，应该在北域东北方向，靠近无尽海的边缘区域。具体位置无法锁定，误差可能在千里甚至更广。至于微调……”
他摇了摇头：“阵法结构太古老，且缺乏坐标锚，强行调整风险极大，稍有不慎可能导致阵法崩溃或传送偏移到未知虚空。以我目前的状态和条件，做不到。”
千里误差，无尽海边缘……那意味着可能落在海上、荒岛、甚至直接掉进海里或诡域的其他险地。风险依旧巨大，但总好过被困死在这里，或者回头面对“暗渊”的围杀。
沈渔看了一眼楚云澜，对方微微颔首，眼中是同样的决断。
“准备启动阵法。”沈渔沉声道，“大家抓紧时间调息恢复，处理伤口。周道友，需要多久能完成阵法的初步检查和启动准备？”
“半个时辰。”周铭估算道，“我需要理清能量回路，并找到最安全的节点嵌入‘虚空叶’和灵石。另外……启动阵法需要大量能量，我们剩余的高阶灵石恐怕不够。”
沈渔立刻检查众人的储物袋。经历连番大战和消耗，众人身上剩余的高阶灵石加起来也不过二十余块，中低阶灵石倒还有一些，但品质不足以支撑这种上古传送阵。
“先用高阶灵石嵌入核心节点。”沈渔将仅剩的高阶灵石全部取出，“中低阶灵石辅助填充外围回路。若还不够……”他看向自己肩头依旧在缓慢蔓延的黑气，那是蝰牙的毒爪所致，“我这伤，需要尽快祛毒。或许……可以尝试以毒攻毒，用寂灭真元强行炼化毒素，顺便……将炼化过程中溢散的精纯能量，导入阵法。”
“沈兄弟！不可！”楚云澜立刻反对，“你伤势本就不轻，再强行炼毒输出能量，恐伤及根本！”
“别无他法。”沈渔平静道，“外面那几人不会善罢甘休，他们虽被挡在门外，但未必没有其他手段或后援。我们必须尽快离开。放心，寂灭真元对这类污秽毒素有克制之效，我有分寸。”
见沈渔心意已决，众人不再劝阻，只是眼中都充满了担忧。
接下来半个时辰，石室内一片忙碌。
周铭全神贯注地研究阵法，时而刻画辅助符文，时而调整灵石摆放位置。林风、张魁、李虎三人互相包扎伤口，吞服丹药，默默恢复真元。楚云澜则在旁护法，同时警惕着那扇紧闭的金属门户——虽然暂时安全，但谁也不敢保证“暗渊”的人会不会有办法破门而入。
沈渔则独自坐在角落，闭目凝神。他先是以《镇渊清秽本愿经》的心法稳固心神，压制心渊中因之前引动“寂灭剑核”一丝气息而产生的轻微躁动。然后，他开始小心翼翼地将寂灭真元引导至肩头伤口处。
灰金色的真元如同火焰般包裹住那三道深可见骨、边缘发黑的爪痕。毒性与寂灭真元激烈对抗，发出“嗤嗤”声响，剧痛如潮水般涌来，沈渔额头瞬间布满冷汗，身体微微颤抖。但他紧守灵台，控制着寂灭真元一丝丝地灼烧、炼化那些阴毒污秽的能量。
这个过程缓慢而痛苦。毒素异常顽固，且与蝰牙的功法同源，带着强烈的侵蚀性与破坏性。寂灭真元虽然能克制，但消耗也极大。沈渔能感觉到，自己的真元正随着炼化过程快速流逝。
但同时，那些被炼化的毒素，并非完全化为虚无。在寂灭真元的精炼下，其中一部分相对精纯的阴属性能量被剥离出来，虽然依旧带着污秽气息，但已可被引导。
沈渔分出一缕心神，尝试将这些剥离出的能量，顺着经脉引导至掌心，再缓缓注入身旁早已准备好的一块中阶灵石中。灵石的光芒顿时变得明暗不定，内部能量结构受到冲击，但勉强容纳了这部分“杂质”能量。
就这样，沈渔一边忍受着炼毒的剧痛与消耗，一边艰难地收集着炼化出的能量，一块接一块地“污染”着那些中低阶灵石，使其能量总量和活性暂时提升，虽然不稳定，但聊胜于无。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周铭终于完成了阵法启动的准备工作。他将“虚空叶”小心翼翼地嵌入中央最大的叶片状凹槽，又将众人凑出的所有高阶灵石，按照特定方位，嵌入内圈的几个关键节点。外围则用那些被沈渔“加工”过的、能量略显驳杂的中低阶灵石填充。
“阵法已准备就绪。”周铭擦了擦额头的汗，声音依旧虚弱，“但能量……恐怕只够勉强启动一次，且传送过程可能会很不稳定，大家要有心理准备。”
沈渔此刻也完成了最后一丝毒素的炼化，肩头伤口虽然依旧狰狞，但黑气已消散大半，转为正常的红肿。他脸色苍白如纸，气息比之前更加萎靡，体内真元十不存一。但他还是强撑着站起身，走到阵法边缘。
“大家站到阵法中心区域，彼此靠近。”沈渔指挥道，“楚兄，林风，你们护住周道友。张魁，李虎，注意四周，以防传送过程中出现意外。”
众人依言站定，围成一圈，将最虚弱的周铭护在中间。
沈渔最后看了一眼这间石室，目光扫过那扇紧闭的金属门户，扫过墙壁上那些沉寂了万古的符文。然后，他深吸一口气，看向周铭，点了点头。
周铭会意，双手掐诀，一道微弱的灵光打向阵法边缘的一个启动节点。
嗡……
地面上的传送阵线条逐一亮起银白色的光芒，如同沉睡的星河被唤醒。光芒由外向内蔓延，越来越亮，越来越快。中央的“虚空叶”爆发出璀璨的晶莹光泽，叶片上的脉络清晰可见，仿佛活了过来，散发出强烈的空间波动。
石室内的空气开始震荡，发出低沉的嗡鸣。穹顶的照明晶石光芒被阵法光芒掩盖。一股强大的吸力从脚下传来，仿佛要将他们吸入另一个时空。
“阵法启动了！稳住心神！”周铭大声提醒。
银白色的光芒将众人彻底吞没。视野中一片白茫茫，耳边是空间能量剧烈流转的呼啸声，身体传来失重与撕扯感，比之前进入遗迹时通过不稳定裂隙的感受更加猛烈、更加有序，却也更加……难以控制。
就在传送之力达到巅峰，众人即将被彻底拉入虚空通道的刹那——
异变陡生！
那扇紧闭的金属门户，突然剧烈震动起来！门上暗沉的阵法纹路竟诡异地亮起了暗红色的污秽光芒，与石室内银白色的传送光芒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不好！是外面的‘暗渊’余孽！他们在强行污染、干扰门户禁制，试图将力量渗透进来！”周铭失声惊呼。
果然，一股阴冷、污秽、充满恶意的意念，如同毒蛇般顺着那暗红光芒，强行挤入了石室，锁定了正在传送光芒中的沈渔等人！是那佝偻老者的气息！
“想跑？！留下‘镇渊碑’碎片！”怨毒的嘶吼仿佛直接在众人脑海中炸响！
紧接着，数道由污秽死气凝聚而成的暗红色锁链虚影，竟穿透了门户禁制的薄弱处，如同活物般射向阵法中心的众人，尤其是沈渔！
这些锁链速度极快，且带着强烈的侵蚀与束缚之力，若是被其缠上，不仅传送会被打断，恐怕还会被直接拖出阵法范围！
传送过程已无法中止，否则所有人都会被失控的空间之力撕碎！
危急关头，沈渔眼中厉色一闪。他本就站在阵法边缘，此刻不退反进，竟主动迎向那几道射来的暗红锁链！同时，他识海中，“镇渊碑”碎片再次被引动，一股厚重沉凝的镇压之力透体而出，混合着最后残余的寂灭真元，化作一道灰金色的屏障，挡在锁链之前！
“沈兄弟！”
“阁主！”
楚云澜等人的惊呼被淹没在空间呼啸中。
砰！砰！砰！
暗红锁链狠狠撞击在灰金色屏障上，发出沉闷的爆响！屏障剧烈晃动，出现道道裂痕，沈渔更是浑身剧震，口中鲜血狂喷，本就苍白的面色瞬间惨淡如金纸。
但屏障终究没有彻底破碎，勉强挡住了锁链的突袭。而那几道锁链也被寂灭真元与镇压之力侵蚀，迅速黯淡、崩解。
“啊——！可恶！”门外传来佝偻老者气急败坏的怒吼。
借着这一挡的间隙，传送阵的光芒终于达到了极致，银白色的空间之力彻底包裹住众人，猛地向内坍缩！
下一刻，石室内银光爆闪，随即彻底黯淡下去。
沈渔等人的身影，连同那座刚刚耗尽能量的传送阵，一起消失不见。
只有那几块化为齑粉的灵石残渣，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平息的空间涟漪，证明着这里刚刚发生了一场惊险的传送。
金属门户上的暗红光芒不甘地闪烁了几下，最终也彻底熄灭。门外，隐约传来蝰牙虚弱的咒骂和佝偻老者愤怒的咆哮。
石室，重归死寂。
而在无尽遥远的虚空某处，一条不稳定、光芒明灭不定的空间通道内，数道被银白光芒包裹的身影，正如同狂风中的落叶，被狂暴的空间乱流裹挟着，抛向未知的远方。
沈渔在意识彻底陷入黑暗前，只来得及将最后一丝真元护住心脉与识海，并紧紧握住了怀中的黑色断刃，以及那枚温热的青色玉佩。
虚空传影，生死未卜。
（第一百七十二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