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鸦终于抬起头。
血红的眼珠转了转，平静地问：
“你们‘龙’，是不能干涉凡人的，对吧？”
【……或许不能，又或许能？】 声音变得阴森，试图施加压力。
渡鸦点了点小脑袋：“那就是不能。”
以蛮荒之龙的性子，如果能动手早就碾碎他们。
声音似乎被激怒了。
爆出一连串粗野狂暴的咒骂。
非常奇妙的，没有任何人格侮辱的成分。
纯粹是在描述李冰被各种力量撕碎和折磨的画面。
【你会后悔你的傲慢！】
渡鸦不为所动，淡淡问道：
“所以，我的朋友，是参与到了一场‘试炼’中吗？他的目标是什么？”
脑海中短暂的沉默后，响起一声混杂着烦躁的冷哼：
【……你这样的家伙，真讨厌。】
“真巧。”渡鸦说“另一条‘龙’，也不怎么喜欢我。”
声音先咆哮了片刻，又骤然收敛，冰冷道，
【他的目标是击败所有蛮荒之兽。并且，为蛮荒地带来秩序。作为蚂蚁，你拥有力量，你当然很自信。带着希望挣扎吧，你会明白的，野蛮就在你们的脑袋里，小虫子……】
话音落下，那笼罩在众人心头的无形压力骤然消散。
仿佛从未出现过。
当地人依旧惊魂未定，窃窃私语。
将领平静依旧。
武道要求他要全然专注。
减少不必要的干扰。
因此，平静的面孔下——他什么都没想。
战士则不由得感慨，“这是捅了龙窝了吗？一条接一条的。”
剑士一脸茫然。
他出发时连符文战士都不是，对这些高层秘辛一无所知。
“朋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龙’？‘试炼’？”
他看向肩头的渡鸦，翠绿的眼睛里满是困惑。
李冰简略地向他解释了关于龙和试炼。
剑士听完，怔了半晌。
才长长吐出一口气：“居然有超越血脉者的领域。”
“你在短短半年内三次觉醒，未来未必不能与它们并肩。”渡鸦传达着勉励。
剑士却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罕见的、清晰的无奈：
“我的路，到此为止了。”
他顿了顿，迎着渡鸦疑惑的目光，解释道：
“符文战士的觉醒，上限就是三次。至少……在这个时代，是三次。”
李冰本想反驳。
他查阅过的那些古老传说里，明明记载着超越三次觉醒的传奇。
甚至于在龙的兑换记录里……
话到嘴边，李冰顿住了。
剑士是亲身走在这条路上的人。
比任何典籍都更了解其中的桎梏。
至于商城，龙的力量显然违背常理。
渡鸦点了点头：“难怪。”
李冰的了然反而让剑士吃惊，“你能听懂？我说‘在这个时代’，你能理解？”
李冰耐心的向剑士解释了自己的见闻
世界随着某种魔力潮汐，或者更超乎常理的规律，不断兴衰。
而剑士和李冰身处的时代。
即使不是最低点，超凡力量也相对衰弱。
因此很多东西都没法更进一步。
“而且，我也体验到极限了。”渡鸦说。
沙漠蠕虫的实际灵魂强度不过65点。
但李冰将其击杀后，实际感受到的灵魂负担，却有足足120点。
显然，四阶生物的灵魂经历了质变。
作为亡灵也很特别。
不过，李冰通过刷新确认了。
四阶单位不会给纯粹的【物质灵魂】带来额外负担。
物质灵魂的上限更高。
李冰借助本土的超凡力量快速增强。
到底是要付出代价的。
李冰推测，只要他还处于死灵化，就无法操控五阶亡灵。
虽然按照沙漠之龙的说法。
这个世界目前无法容纳可以活动的五阶单位。
但李冰不打算停止求知。
剑士猛地摇头，声音有些发紧：
“不，朋友，你感受到的是你个人能力的极限。但我感觉到的……是锁链。”
他攥紧左拳，臂膀上符文流转。
光芒却显得有些滞涩。
“我感觉到，我本可以走得更远，但有什么东西……在限制我。
“不是天赋，不是努力，是一道看不见的墙。”
剑士深吸一口气，声音低了下去。
好像接下来说的话，连他自己也感到惊讶：
“你不觉得奇怪吗？符文石，我们一眼就能认出它，知道怎么用它觉醒，就像呼吸一样自然。
“可它为什么能这样？里面的力量是怎么运转的？我们一无所知。”
他越说越快，翠绿的眼睛满是困惑和不安。
“前代文明，他们能直接告诉我们什么有用，什么没用。
“那为什么不能把石头的道理一并告诉我们？还是说，如果我们知道石头的道理，就根本不会使用这些东西。或许，这压根是一条错误的道路？”
他说完，自己先愣了一下。
随即脸上发烧，有些窘迫地抓了抓头发。
“当我没说过吧，又没有什么依据。……这些东西，符文、血脉、法术，我根本一窍不通。可能是这几天太累了，到处逃命，脑子有点不清醒。”
然而，李冰听着何止是赞同，简直有点感动。
穿越以来。
能和他对上想法的人少之又少。
“你想得一点没错。”
渡鸦甚至在他肩头小跳了一下。
“何止是符文战士。
“血脉者才是最明显的。
“他们的能力完全取代了思考和摸索的过程。
“就连我现在，想搞点研究，需要特殊环境或技术支持。
“第一个念头都是去血脉者里找找，看有没有现成的能力能借用！”
李冰难得有机会说心里话。
“在我来的地方，在人们学会系统研究之前，文明是靠什么前进的？
“靠的就是误打误撞，靠的就是异想天开和尝试。
“不仅仅是造工具，包括怎么管理人，怎么组织，怎么思考。
“都是在一次次犯错、一次次莽撞的摸索里磕磕绊趟出来的。”
“可在这里呢？”渡鸦的翅膀微微展开，指向那些跪拜的祖灵邦幸存者，“一个普通人，很早就能看到自己在权力和财富上的天花板。而这天花板的根基，是最赤裸的暴力。“
“任何挣扎，任何冒险，结果都只有失败，连一点有用的教训都留不下。”
李冰有太多太多的话。
可以和难得有同样想法的朋友，聊上几天几夜。
但他立刻意识到，不行。
亡灵大军还在其他战场鏖战。
分散的注意力需要立刻收束。
而剑士……
渡鸦转过头。
刚刚还在倾诉的剑士，身体微微摇晃了一下。
他就站在原地，头颅低垂，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剑士站着睡着了。
渡鸦无声地振翅，落在一旁的岩石上。
血红的眼珠最后看了一眼剑士。
随即便将感知。
投向了其他需要关注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