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冰要离开的消息，像风吹过沙丘。
在漫游地认识他的人里荡开一圈微澜。
大部分人听完，点点头，该干嘛干嘛。
领袖出远门，一走几年，在这世道不算新鲜。
像李冰之前那样。
分身遍地，事事亲力亲为的，才是异类。
第六子听到消息时，正指挥手下把最后几箱香料搬上船。
他那只完好的手叉着腰，听完李冰的话，眼睛转了转。
“行啊，骨头架子又要开拓新市场了。”
他咧嘴笑，露出一口白牙，“不过，别光顾着打架救人。到了南帝国，帮我个忙。”
“说。”
“像当年你去哀泣山之前，我托你查村子产出那样。
“看看他们那边，普通人用什么，缺什么？
“哪些南帝国满大街都是的玩意儿，弄回来我们能当宝贝卖？”
第六子凑近些，压低声音，却压不住那股兴奋劲儿：“还有，留意他们那些符文匠人，私下接不接外活。工钱怎么算，用是金币，材料，还是……别的什么承诺。这些都记下来。”
他拍拍李冰的肩膀，“情报就是金子。等你回来，我们合伙干票大的。”
李冰点头。“可以。”
第六子这才满意，拍拍他肩膀。
“保重。早点回来，我这儿还有一堆冒险等着你呢。”
猫眼那边，却是个意外。
那天，猫眼带着一身森林的湿气和几包新采的材料，回到白城铺子后院。
他刚从阴影里踏出，正要开口，却和前厅里的三个人打了个照面。
贵族学员正拿着账本核对架上的药剂，闻声抬头，目光落在猫眼脸上。
那张有着明显猫类特征的脸。
琥珀色的竖瞳，以及耳后依稀可见的绒毛。
平民学员手里的研磨钵停住了。
农民学员张大了嘴。
猫眼僵在门口，肩上的皮袋滑落，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草药散出来几根。
柜台后的李冰抬起眼，这才意识到问题。
他几乎忘了，猫眼这副模样，不该出现在他的“同学们”面前。
“这位是……”贵族学员率先开口，语气里的探究多于恐惧。
李冰没说话。
一段柔和却不容抗拒的旋律，悄然在空气中漾开。
三个学员的眼神瞬间空洞，随即又恢复了清明。
他们眨了眨眼，继续各自手上的活计。
仿佛刚才那几秒的停顿从未发生。
猫眼立刻单膝跪地，头深深低下。“是我疏忽，圣子。我这就……”
“起来。”李冰打断他，想了想，“你不能留在这了。去无尽森林，深镇那边。蝰蛇也在，你们一起，把过去一年新探明的药材产地和商路维持住，顺便往更深处扩展。”
猫眼没有任何异议。“是。”
他顿了顿，又问：“那……我以什么身份去？”
李冰说，“一个流浪战士，身手不错。蝰蛇知道该怎么做。”
猫眼立刻站直：“是。”
“还有一件事。”李冰看着他，“蝰蛇很有责任心，但有时候，太想做好，反而会出问题。
“他可能为了账面好看，让人多砍树，多采药。你看紧点。”
猫眼用力点头，“我明白。森林有它的规矩，我会守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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炼金学院深处。
那间堆满金属锭和怪异仪器的工房里。
炼金老头搓着手，花白的眉毛耷拉着，不敢看李冰的眼睛。
“圣子……我，我实在没用。”
他声音干涩，“灵魂金属的项目，两年了，一点像样的进展都没有……浪费了那么多材料，我……”
李冰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自责。
“材料学上的大突破，很多时候靠运气。”
他语气平淡，“话说直白点，你一辈子都搞不出来很正常。”
老头猛地抬头，脸色更白了。
李冰接着说：“但这项目本身有价值，远远超过你现在理解的价值。
“所以，继续做。做成最好，做不成，我也养你一辈子。”
炼金老头欲言又止，最终深深弯下腰：“谢……谢谢圣子信任。”
他其实不太明白。
为什么李冰如此看重这虚无缥缈的“灵魂金属”。
最初，李冰只是发现植物亡灵对物质有奇特的包容性。
想试着弄点特殊合金来修补亡灵。
但如今，随着李冰自己在灵魂之道上越走越深。
他越发看清。
若能掌握用金属重塑亡灵形态的技艺。
他对灵魂本质的理解，将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这项目的分量，远比凡人眼里的“新材料”重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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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尽森林的幽暗地域。
李冰那顶着鹿角树枝的脑袋说，“我要走了。本体已经出发。”
森林之主那由藤蔓，甲壳和流光构成的庞大身躯。
骤然停止了所有律动。
周围狂躁的生机冻结一瞬间，随即剧烈波动。
几条藤蔓触手竖了起来，像炸毛一样。
“不行！”埃欧的声音带着不满，“你走了谁给我做饭？还有我这记性差的问题还没好转。你不怕我又发疯，把旁边几个部落当点心啃了？”
这倒是实话。
过去一年里。
李冰在一月，三月和九月，三次尝试断开与森林之主的精神连接。
结果都一样。
连接一断，埃欧的记忆就被彻底抹除，一切回到原点。
在她此刻的认知里，李冰只出现了四个月。
李冰抬手，敲了敲自己破损的头盔，“你都疯了两百年了，不差这几年。”
“你！”埃欧语塞，几朵刚绽开的荧光花气得合上了花瓣。
她当然清楚。
李冰这人，平时怎么都好说。
可一旦他做了决定，那就跟磐石一样，挪不动分毫。
在她漫长的生命里，见过无数奇特造物。
李冰也算得上其中最古怪的一类了。
“我的本体已经出发了。”李冰重复了一遍，语气没有任何商量余地。
沉默了一会儿，埃欧的声音软了下来：“那你临走前这半个月，得陪我。好好陪我。”
李冰点了点他那鹿角脑袋。“行。”
于是，森林之主兴致勃勃地列了一串清单。
有些项目比较平和。
森林边缘的镇民偶尔会在看见。
镇外山坡上，多出一团过于茂密，微微发光的树丛。
更醉人的深夜里。
森林之主甚至偷偷潜入了人类城镇，躲在阴影里。
看那些石头房子里透出的灯火，听街上醉汉的喧哗，观察集市收摊后的寂静。
对她而言，一切既熟悉，又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