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名黑袍兽人沉默地将俘虏们驱赶到空地中央,与卡兰、哈尔隔开一段距离,然后将他们粗暴地推倒在地,用武器看守着。
肯特等人的哭泣声、罗伊不甘的怒吼声、还有兽人低沉冰冷的呵斥声,混杂在一起。
黑袍兽人满意地看着这一幕,松开了扼住卡兰脖颈的手,任由他如同烂泥般摔落在地。
卡兰剧烈地咳嗽着,贪婪地呼吸着空气,但手腕的剧痛和心中的绝望让他几乎窒息。
他瘫倒在地,看着不远处重伤咳血的哈尔,看着被集中看管、满脸恐惧的同伴们,最后,他的目光回到了眼前这个如同魔神般的黑袍兽人身上。
“怎么样?这场戏,开场还不错吧?”
黑袍兽人蹲下身,用那只捏碎卡兰手腕的手,拍了拍卡兰满是冷汗和灰尘的脸颊,动作带着侮辱性的轻佻。
“别急,更精彩的,还在后面。我说了,会让你好好欣赏的。”
卡兰死死咬着牙,鲜血从嘴角渗出,他咬破了自己口腔内壁。
他眼中充满了血丝,那里面燃烧着无尽的怒火、刻骨的仇恨,但是他绝不屈服。
他知道,自己或许很快就要死了,同伴们也可能难逃毒手。
但在那之前,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他就要瞪大眼睛,记住这些恶魔的每一张脸!如果……如果真的有奇迹,如果勇者们能赶来……不,不能想如果了。
他缓缓地,用还能动的左手,支撑着身体,一点一点,试图从地上爬起来。
即使手腕碎裂,即使浑身剧痛,即使希望渺茫,他也不想像条死狗一样瘫在敌人脚下。
黑袍兽人看着卡兰挣扎起身的动作,眼中闪过一丝更加浓厚的兴趣和残忍。
“哦?还有力气?很好,我就喜欢硬骨头。这样玩起来,才更有意思。”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卡兰,仿佛在打量一件即将被拆解的玩具。
夜幕,已经完全降临。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漫长如年。
“你们不会还在等那些你们所谓的勇士们吧?”
黑袍兽人噗嗤一声笑了,他的笑声如同夜枭的尖啸。
“你们的勇士们现在正在赶往我们精心为他们准备的陷阱里面……只要那个地下室一打开,那一片区域,只要是能喘气的,无一幸免,全都得死!”
这句话狠狠刺进卡兰的耳膜,刺穿他早已绷紧到极限的神经。
“哈哈哈……现在,那些烦人的人类,说不定已经变成了一滩无人问津的腐烂脓水了!”
兽人头领的笑声渐歇,黄色的眼瞳转向被围在中间、瑟瑟发抖的少年们,残忍的光芒在其中流转。
“没人会来救你们了,可怜的小虫子。你们被彻底抛弃了,就像你们那些躺在废墟里的同胞一样。”
他踱着步子,沉重的皮靴碾过焦土和碎石,发出令人心悸的嘎吱声,最终停在少年们面前。
那高大魁梧、散发着血腥气息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几乎将挤作一团的少年们完全笼罩。
他如同审视屠场中待宰的羔羊,目光从一张张惨白、布满泪痕和恐惧的脸上掠过,那审视中带着毫不掩饰的食欲和一种猫戏老鼠般的兴味。
“不过嘛。”
他的声音陡然转变,转为一种低沉、缓慢,刻意带上些许温和的语调,如同毒蛇吐信,充满了诱惑与致命的恶意。
“我这个人,偶尔也会……突发善心。尤其是对你们这些……还算有点意思,没被彻底吓瘫的小东西。”
他刻意停顿,确保每一道恐惧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卡兰那充满血丝、几欲喷火的眼睛都被他尽收眼底。
这掌控他人情绪、玩弄希望与绝望的过程,显然让他无比享受。
“我们转移这些人族权贵。”
他侧身,用拇指随意地朝身后变异巨狼驮负的囚车指了指。
“路途遥远,兄弟们也需要些新鲜的口粮打打牙祭。老是啃那些又干又硬的肉条,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
他的舌头缓缓舔过尖锐的獠牙,发出清晰的“啧”声,目光再次落回少年们身上,那赤裸裸的恶意,让几个少年忍不住剧烈地干呕起来。
“所以,我破例,给你们一个活命的机会——一个选择的机会。”
他伸出一根粗如胡萝卜、指甲尖锐的手指,缓缓点在人群中央。
“你们自己决定,留下一半的人。”
他的声音平稳,却字字诛心。
“留下一半,自愿的,作为我们旅途的补给。而另一半……”
他手臂一挥,指向废墟外漆黑的荒野,做出一个“请便”的姿势。
“现在就可以跑。往哪跑都行,森林、山丘、随便你们。我以兽人战士的荣耀起誓。”
他拍了拍自己覆盖着黑色护甲的胸膛,发出沉闷的响声。
“我,绝不会出手阻拦,也不会命令我的影爪们追击。能不能活下来,看你们自己的腿脚和运气。”
他微微前倾身体,黄色眼瞳中的残忍几乎要溢出来,声音压得更低,却更具穿透力,确保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很公平,不是吗?用一半人的血和肉,换另一半人的生。这总比所有人都在这里被撕碎,变成我宝贝狼崽子们的磨牙棒和开胃菜要强得多,对吧?现在,开始选吧。谁留下?谁……逃跑?或者,你们更希望我帮你们决定?”
这根本不是机会!
这是将人性置于最污秽的泥沼中践踏,是最恶毒的离间与折磨!
它逼迫这些朝夕相处、一同经历过家园毁灭与流亡苦难的少年,在至亲同伴之间划出生死线,将自己的生存希望建立在另一半人的惨死与被分食之上。
更阴毒的是,他将逃跑与背叛、牺牲同伴划上了等号,即使有人真的侥幸逃离,余生也必将背负着这血淋淋的罪孽与梦魇,永世不得安宁。
“啊——!!!”
卡兰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混合着剧痛与滔天怒火的嘶吼,他挣扎着用尚能活动的左手撑起半边身体,破碎的右手腕以一种诡异的角度耷拉着,鲜血浸透了袖口。
他目眦欲裂,死死瞪着黑袍兽人,嘶哑的喉咙里迸发出字字泣血的控诉。
“畜牲!魔鬼!你刚刚……咳咳……刚刚才说过!你接受挑战!我输了任由你处置!你答应过……答应过不主动杀我的同伴!你这个言而无信、卑鄙无耻的杂种!你的荣耀就是一堆发臭的狗屎!!”
兽人头领缓缓转过头,那眼神如同在看一只垂死挣扎、却还在嗡嗡作响的烦人虫豸。
他脸上非但没有被指责的恼怒,反而浮现出一种极其享受的、故意做出的惊讶和玩味表情。
“信用?承诺?啊……你说那个啊……”
他故意拉长了语调,用小指掏了掏耳朵,仿佛在回忆一件无关紧要的琐事。
“我想起来了。我是说过,我欣赏不怕死的家伙,也答应了你的小游戏——你输了,任我摆布;我赢了嘛……按约定……”
他刻意停顿,嘴角勾起一抹残酷至极的弧度,一字一句地重复。
“我说的是——我不主动去杀他们。对吧?”
他摊开那双沾满鲜血的巨手,耸了耸肩,做出一个极其无辜的姿态。
“你看,我现在站在这里,有主动动手吗?没有。我只是给了他们一个选择,一条生路。是他们自己,要决定谁走,谁留。这怎么能算我违背承诺呢?我这简直是大发慈悲,给了他们主宰自己命运的机会啊!”
他再次蹲下身,这次靠得更近,那混合着浓郁血腥和兽人特有气味的灼热鼻息,几乎喷在卡兰因愤怒和痛苦而扭曲的脸上,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恶魔的私语。
“至于你口中的信用和尊重……可怜的小爬虫,你是不是一直没搞清楚状况?我们兽人,的确崇拜力量,敬畏真正的勇士。但那是对强者,对战士!可你们……”
他的目光像冰冷的剃刀,再次扫过那群手无寸铁、瑟瑟发抖的少年,扫过胸骨碎裂、奄奄一息的哈尔,最后定格在卡兰那因断腕而无力垂落的右手上,那目光中的轻蔑达到了顶点。
“……你们算什么?一群连斗气为何物都不知道的泥腿子,一个手脚不全的残废,一个半死不活的瘸腿猎人……你们,也配站在我面前,谈论强者的信用?也配得到战士的尊重?弱肉强食,天地至理!对弱者仁慈,就是对自然法则的亵渎!跟你们讲信用?哈哈,那才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霍然起身,声音重新变得洪亮而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残忍决断。
“我只承诺过我不伤他们,可从来没担保过我的影爪们会袖手旁观。现在,他们只是站在这里,看着你们而已。生死抉择的权力,在你们自己手里。别浪费我的时间,我的耐心……快耗尽了。是自己选,还是……我来帮你们公平分配?”
那八名黑袍兽人如同没有生命的黑色磐石,沉默地立在四周,将少年们围在中央。
他们兜帽下的阴影中,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在每一个少年身上。手中的刀锋、拳刃在微光下流转着幽暗的光泽,仿佛渴饮鲜血。
少年们仿佛被无形的恐惧之手扼住了喉咙,挤在越来越小的圈子里。
肯特脸上的泪水早已被夜风吹干,留下僵硬的泪痕,眼神空洞,只剩下本能般的战栗。
罗伊死死咬着自己的下唇,直到尝到浓重的铁锈味,他粗壮的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无力的绝望而绷紧、颤抖,像一张拉到极限即将崩断的弓。
其他人有的紧闭双眼,嘴唇无声地翕动,仿佛在祈祷;有的将头深深埋进膝盖之间;有的则死死盯着脚下仿佛蕴藏着最后安全感的地面,指甲抠进掌心,渗出鲜血。
选择?这选择比刀剑加身更痛苦万分!
留下谁?牺牲谁?谁又能坦然接受用同伴的血肉换来的苟活?
时间,在这令人心脏停跳的死寂中,被拉长、扭曲,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废墟间呜咽的风声,远处若有若无的诡异红光,天边疏星冷漠的注视,共同构成了这绝望舞台的背景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