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沉重，屋里一时安静下来。
许文慧深吸一口气，把涌上来的情绪压了下去。
她重新坐回林晓雪身边，握住她的手：“晓雪，妈走过的弯路，不能让你再走。陆北辰现在正是往上走的时候，你要是能抓住他，这辈子就不用愁了。”
“可是……”
林晓雪咬着嘴唇，“他现在对我那么冷淡……”
“冷淡怕什么？”
许文慧的眼神变得精明起来，“他现在越冷淡，以后动心了才越死心塌地。”
“男人啊，太容易得到的就不会珍惜。你要慢慢来，先借着上学的事儿多跟他接触。”
“他不是帮你办了上大学的事了吗？你就多去找他请教问题，多在他面前出现。”
她顿了顿，凑近女儿耳边：“记住，在男人面前，要懂得示弱。你越可怜，他越心疼。”
“但也不能太软弱，要让他看到你的好——你年轻，漂亮，还有文化。比苏念卿那个生过孩子的黄脸婆，强多了。”
林晓雪握紧手里的通知书，仿佛握住了通往另一种人生的钥匙。
“对了，” 许文慧忽然想起什么，“你上大学的事，苏念卿知道了吗？”
林晓雪眼睛一亮：“还没呢！我正想着怎么‘不经意’地让她知道。”
她语气变得轻快，“苏念卿要是知道我也去师大读书，还是她丈夫给办的手续，不得气死啊？”
“哼，她苦哈哈参加高考才能上的学校，我撒撒娇就能进。想想她那表情，我就痛快！”
许文慧涂好口红，对着镜子抿了抿嘴，满意地看着镜中这张虽有了年纪却依旧风韵犹存的脸。
她站起身，走到墙角的旧衣柜前，打开柜门——里面挂着的几件时尚大衣，和这破旧的屋子格格不入。
一件墨绿色的呢子大衣，领子是柔软的兔毛；
一件枣红色的羊绒衫，摸上去滑溜溜的；
最扎眼的是一件米白色的狐皮大衣，毛色油亮，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奢华的光泽。
许文慧小心翼翼地把那件狐皮大衣取出来，披在身上。
柔软的皮毛触碰到脸颊，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她又从柜子底层拿出一个黑色的小皮包——款式简单，但皮质柔软，金属扣闪着低调的光。
这是上海产的“飞跃”牌，要华侨券才能买到的紧俏货。
“妈，你这身……”
林晓雪看得眼睛都直了，“也太扎眼了吧？这要是穿出去……”
“怕什么？”
许文慧对着镜子转了个圈，欣赏着狐皮大衣在身侧划出的优雅弧线。
“我现在又不是什么官太太，不用注意影响。再说了——”
她抚摸着柔软的皮毛，眼神迷离，“女人嘛，就该对自己好点。”
这些好东西，自然不是她那点微薄的工资能买得起的。
至于来源……
许文慧想起了半个月前那个下午。
棉织厂为迎接上级领导视察，全厂停工半天搞卫生。
许文慧被分到擦玻璃的活儿，正干得腰酸背痛时，看见一群人簇拥着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头儿从办公楼里走出来。
那老头个头不高，微微发福，穿着深灰色的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身边跟着个三十出头的女秘书，烫着时髦的卷发，穿着呢子套装，手里拿着笔记本，时不时侧头跟老头说着什么，笑容殷勤得有些过头。
“那就是咱们厂长，姓周。”
旁边一起干活的仓库保管员王大姐压低声音说，“听说以前是市轻工局的领导，退下来后到咱们厂当厂长。啧啧，你看他身边那个张秘书，打扮得跟朵花儿似的……”
许文慧远远打量着那位周厂长。
老头虽然年纪大了，但气派不小，走路时背着手，旁边的人都在赔笑说话。
而那个张秘书……
许文慧是过来人，一眼就看出那女人眼里的谄媚。
当时她心里还嗤笑：一个糟老头子，有什么好巴结的？是图他年纪大，图他不洗澡吗？
然而，很快，她就知道了张秘书图什么。
下午下班时，许文慧去了趟厕所。
出来后，车间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她拎着布包往厂门口走，经过办公楼时，听见那周厂长办公室里隐约传来说笑声。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
许文慧本不想多事，但那笑声里夹杂着女人娇滴滴的声音，让她脚步不由慢了下来。
她左右看看，走廊里没人，便装作系鞋带，蹲在了楼梯拐角处。
“……厂长，您上次答应我的那件大衣，什么时候带我去买呀？”
是张秘书的声音，甜得发腻。
“买，肯定买。”
周厂长的声音带着笑意，“这不最近忙嘛。等过两天去上海出差，带你去南京路逛逛。听说友谊商店新到了一批进口料子……”
“我就知道厂长最疼我了。”
张秘书的声音更软了，“那……房子的事呢？您上次说帮我弄套独居的，我都跟我家里说了……”
“急什么？”
周厂长的声音压低了些，“厂里最近在建的那批职工宿舍，我给你留了一套朝向最好的。一百平米，够你一个人住了吧？”
“一百平米？！”
张秘书的声音里满是惊喜，但很快又带上些许委屈，“可是厂长，您家里那位……要是知道了怎么办？”
“她能知道什么？”
周厂长的声音有些不耐烦，“家里的事我说了算。你放心，跟着我，亏待不了你。衣服、房子、钱，哪样少过你的？”
后面的话，许文慧没再听下去。
她轻手轻脚地离开办公楼，走出厂门时，心里那点鄙夷早就烟消云散。
衣服、房子、钱……
那个糟老头子能给的东西，可比林振邦能给的实在多了。
林振邦给她的是身份和面子，可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离婚后一文不值。
而这个周厂长能给的是实实在在的好处，是真金白银，是真能揣进兜里的东西。
从那天起，许文慧的心思就活络开了。
她开始有意无意地打听周厂长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