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万森放下塑料袋，从里面拿出两罐啤酒，是市面上常见的牌子。
他动作有些用力地拉开其中一罐的拉环，“嗤”的一声轻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他将这罐打开的啤酒递向时缘。
时缘看着递到面前的啤酒罐，里面金黄色的液体微微晃动，泛起细密的泡沫。
他犹豫了一瞬，还是接了过来，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但他只是将啤酒罐握在手里，并没有要喝的意思，目光落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
林万森也不在意，自顾自地又打开了一罐，仰头就灌了一大口。
冰凉的酒液划过喉咙，带来一阵短暂的刺激，他忍不住轻轻“哈”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胸中的郁结也一起呼出。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林万森偶尔吞咽酒液的声音和远处模糊的虫鸣。
林万森又喝了一口，才转过头，看着时缘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晰的侧脸轮廓，开口道：“时缘，你不好奇吗？”
“好奇什么？” 时缘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湖面上，声音平静。
“好奇我为什么大晚上非要拉你出来，还跑到这么个偏僻的地方。” 林万森晃了晃手里的啤酒罐，“就为了说几句话？”
时缘这才微微侧头，看了他一眼，语气没什么起伏：“你不是说了吗，有私事要告诉我，还担心‘璇玑’。”
“那你这一路上，” 林万森的语气带着一丝探究，“似乎对于我带着你去往的目的地，并没有什么担心或者戒备。你就这么相信我？不怕我带你去什么危险的地方，或者……对你不利？”
时缘闻言，终于将目光完全转向林万森。月光下，他的眼神清澈而平静，仿佛能映出林万森此刻有些躁动不安的影子。
他看着林万森，回答得并不假思索，却带着一种笃定的力量：“你不会害我的。”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而且，就算我打不过你，跑总是没问题的。这点自信，我还有。”
林万森听到时缘的回答，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嘴角慢慢扯开一个弧度，那笑容起初有些复杂，但慢慢变成了一种带着苦涩和释然的低笑。
“呵呵……哈哈……” 他笑着，又仰头闷了一大口啤酒，这一次喝得更急，一些酒液甚至从他的嘴角溢了出来，他也毫不在意。
喝完后，他抬手用胳膊擦了擦嘴，抬起头，望着天上那轮皎洁的、近乎圆满的明月。月光洒在他年轻却似乎承载了过多心事的脸上，勾勒出一层淡淡的银边。
他感慨般地开口，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有些飘忽：“你啊，时缘……”
他顿了顿，像是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对着月亮倾诉：
“你总是给人一种感觉……一种好像什么都看开了，什么都看透了的感觉。仿佛没什么能真正让你动摇，让你失态。
你冷静，你坚韧，你目标明确，你心无旁骛。”
林万森转过头，直视着时缘的眼睛，那双总是沉稳的眼睛里，此刻却泛着酒意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但是时缘，咱们才活了多大？你今年……有十五了吧？我快十七了。这还不到我们人生的一半呢，连四分之一都未必到。你怎么能做到……什么都看开，什么都看透的？”
他的声音里带着不解，也带着一丝隐隐的……羡慕？或者说，是某种共鸣的渴望？
林万森说完，仿佛被自己的话触动，又仰头“咕咚咕咚”灌了两大口，直接将手里那罐啤酒喝了个底朝天。
他随手将空罐子放在身旁的草地上，发出轻微的“咔哒”声。然后伸手，准备再开一罐。
这时，时缘将自己手里那罐一直没动的、还冰凉着的啤酒，默默地递了过去。
林万森的动作顿住了。
他看着递到眼前的啤酒罐，又看了看时缘平静的脸，眼神闪烁了一下。他接过啤酒，瓮声瓮气地说了一句：“谢谢啊。”
然后，他再次拉开拉环，仰头喝了一大口。但这一次，酒液入口后，他微微皱了皱眉，似乎感觉哪里不对劲。
他停下动作，拿着啤酒罐仔细看了看，又疑惑地看向时缘。
“时缘，” 他的声音带着点酒后的含糊，但眼神却锐利起来，“这酒……这酒不对吧？你是不是……一口都没喝？”
时缘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很认真、甚至可以说是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未成年人不能喝酒。”
林万森：“……”
他愣了两秒钟，然后，“噗”的一声笑了出来。那笑声起初是压抑的，随后越来越响，最后变成了带着醉意和某种发泄般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什么都知道了！”
他笑得前仰后合，几乎要喘不过气，手里的啤酒罐都差点拿不稳，酒液晃荡出来，打湿了他的手指和裤腿。
笑了好一会儿，他才渐渐止住，但脸上的笑意却混合着一种近乎痛苦的复杂神情。他指着时缘，声音因为大笑而有些沙哑：
“时缘……你就是太能‘装’了！你心里其实……有压力，有很大的压力对不对？这股压力压得你不得不装作一副无所谓、什么都看透、什么都合规、什么都要做到最好的样子！”
他的语气激动起来，带着一种酒后吐真言的直率：
“但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才十五六岁啊！按照以往，没有天墙，没有武能者，我们都还只是普通的高中生，是还会因为考试不及格被骂、会为了零花钱跟父母撒娇、会因为一点小事和同学闹别扭的孩子！你干嘛……干嘛把自己活得跟一个饱经风霜的大人一样？”
林万森越说越激动，声音在寂静的湖边回荡：
“你的朝气呢？时缘！你的任性呢？你的……属于这个年龄该有的，哪怕一点点的不确定和迷茫呢？你把它藏到哪里去了？！”
他死死地盯着时缘，仿佛要透过那双平静的眼睛，看到里面被层层包裹起来的、真实的灵魂。
时缘静静地听着林万森的“控诉”和质问，脸上依旧没有什么剧烈的表情变化。
但他握着空手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收紧了一下。月光下，他的眼睫轻轻颤动。
他没有回答林万森的问题，也没有辩解。他只是确认了一件事——林万森已经喝得有点多了，情绪处于一个脆弱而失控的边缘。
于是，他悄悄地，更加细致地调动起体内的火系武能。
并非为了攻击或防御，而是让一丝丝温暖而柔和的热流，以他自己为中心，非常克制地、缓缓地向四周弥散开来，驱散了湖边夜风的微凉，确保坐在他身边的、这个情绪激动的少年，不会被寒意侵袭。
时缘依旧沉默着，像一座沉默的山，静静地陪伴着身边这个第一次撕开沉稳外表，露出内里彷徨与痛苦的同伴。
林万森又仰头灌了一大口啤酒，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带来短暂的刺激，却似乎无法浇灭他心中翻腾的复杂情绪。
他放下酒罐，用手背抹了抹嘴角，目光有些迷离地投向波光粼粼的湖面，自顾自地继续说道，话题跳脱却又隐隐指向某个核心：
“时缘啊……要不说李沐凤可能看不上你呢？”
打了个酒嗝，林万森语气带着点自以为过来人的调侃，
“就你这表现，冷静得跟块石头似的，心思藏得比湖底还深，话少得可怜，除了修炼就是修炼。
你说哪个小女生能轻易看上你？我告诉你，现在这个年纪，绝大多数的女生谈的男朋友，要么是那种能说会道、幽默风趣、玩得开的阳光型，能带给她快乐和新鲜感；要么……唉，就是那种情场高手，所谓的‘海王’、‘渣男’，虽然名声不好，但人家就是懂得怎么撩拨心弦，制造浪漫和心动。”
林万森似乎觉得自己说得很有道理，晃了晃手中的酒罐：
“不是这些女生看不上‘老实男’。而是因为……她们现在这个阶段，想找的是能带来恋爱体验的‘男朋友’，是能一起疯一起闹一起分享青春悸动的人，而不是直接跳到最后一步，去找一个沉稳可靠、适合过日子的‘老公’。后者太沉重，也太……无趣了，对十几岁的女孩来说。”
林万森说完，又闷了一口酒，仿佛在为自己这番“高论”佐证。
一直静静倾听的时缘，这次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在夜色中清晰响起，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澄清意味：
“我不喜欢李沐凤。”
时缘顿了顿，似乎觉得这个否定还不够充分，又补充解释道，理由一如既往的务实甚至有点“直男”：
“我之所以去看她，只是觉得她这次受伤，有很大一部分间接原因，是因为我和李平分在反应力考核时钻了规则漏洞，导致整个考核进程和导师的关注重点可能出现了偏差，没有完全按照李主任预期的方向发展，最终出现了监控盲区和时间差。这虽然不是我们的直接责任，但作为参与者，心里总归有些歉意。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