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慈一脸悲悯和悔恨的模样,双手合十,低垂着眼睑。
他长长叹息一声,声音疲惫而沧桑:“阿弥陀佛,往事已矣,慕容老施主既已作古,还望萧老施主和乔帮主能稍敛雷霆之怒,以天下苍生为念……”
开口就是天下苍生,主打一个上价值。
萧远山则是冷笑,我们父子俩报仇,还能牵扯到天下苍生?老和尚当真虚伪!
但他这会内功受限,加上思考关于慕容博的事情,也就没有开口反驳什么。
却见玄慈的目光,继而转向了殿中那三位来自姑苏,此刻表情各异的姑娘身上,语气缓和了些许,问道:“三位姑娘,你们此番前来,想必是为了寻慕容公子吧?”
王语嫣早就不震惊了,所以表现的很淡然,微微一礼道:“是,请问方丈大师,不知我表哥他如今可在寺中?”
玄慈缓缓摇头:“慕容公子前些时日的确曾驾临敝寺,是为了解释玄悲师弟死于自己看家本领大韦陀杵之下那桩公案。他与老衲及几位师兄弟分说清楚后,便已离去多时了。”
“已经走了?”
王语嫣闻言,明亮的眼眸瞬间黯淡了下去,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
她满心欢喜和期待而来,以为能立刻见到朝思暮想的表哥,却只得到了一个早已离去的消息。
巨大的失落感瞬间淹没了她,至于刚才那震惊江湖的秘闻,什么雁门关,什么慕容博,什么血海深仇…
此刻在她心中,顿时变得索然无味,轻飘飘如同鸿毛,根本无法与表哥慕容复的一根头发丝相比。
她轻轻哦了一声,便不再言语,绝美的脸上只剩下一片淡漠。
阿碧站在王语嫣身后,听到公子爷早已离开,小巧的嘴角也微微向下撇了撇,心中同样涌起一股失望。
同时,对于老家主慕容博被指认为导致乔帮主一家悲剧的元凶,她心中也感到一丝说不出的别扭和难受。
毕竟她自小在慕容家长大,对慕容氏有着深厚的归属感,也对乔峰之前的多番照顾很感激,心中很是复杂。
而阿朱的反应则截然不同。
这一路同行,乔峰的豪迈豁达,幽默风趣和体贴照顾,以及他那刚强无比,天下第一豪杰的气概,都像一颗种子,在她心中悄然生根发芽,长成了难以割舍的情愫。
她偷偷望向乔峰那伟岸却仿佛背负着无形重担的背影,想到他刚出生便失去母亲,父亲跳崖,自幼被寄养,如今还要面对如此残酷的真相……
而这一切悲剧的源头,竟然就是自己侍奉家族的老家主!
这让她情何以堪?
阿朱觉得,此事仿佛让自己也被染上了一层原罪一般。
她该如何面对乔大哥?乔大哥又会如何看待她?
还会像之前那样,对她温柔的笑,叫她阿朱妹子吗?
一想到乔峰可能会因为慕容博而疏远甚至厌恶自己,阿朱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发慌,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她的脸色苍白,贝齿下意识地轻轻咬着下唇,一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灵动眼眸,此刻也蒙上了一层黯淡的阴影,写满了不安与挣扎。
乔峰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尤其是阿朱那副快要流出泪来,强忍难受的模样,让他心中多少有了点怜惜之情。
但是,他的主要目的已经达到,当众坐实慕容博的罪责,败坏慕容氏声誉,并在阿朱等人心中种下不好的种子。
至于慕容复?他此刻并不急于去找,饭要一口一口吃,还是要把眼前的事情解决再说。
于是,他上前一步,对着玄慈方丈抱拳道:“玄慈方丈,多谢坦言相告。既然幕后元凶已然明确,那我父子便不再叨扰佛门清净地了。”
他语气沉稳,目光扫过依旧有点虎视眈眈的少林众僧,继续说道:“慕容博之事,我们自会再去查证,若他果真如方丈所言,已因愧疚而郁郁身亡,人死债消,此事或可暂告一段落,日后再论其他,但若其中另有隐情……”
他话未说尽,但其中的意味却让玄慈心中又是一凛。
少林众僧闻言,心中也都是咯噔了一下。
北乔峰的威名,他们是真的有点怕。
乔峰对玄慈抱了抱拳,说道:“如此,便后会有期了!”
闻听此言,少林众僧又松了一口气。
只要不打起来,不发生血溅佛堂的惨剧,便是最好的结果。
至于慕容家的声誉和后续可能的风波,那是姑苏慕容氏需要头疼的事情了,和少林寺无关,反正他们也没给过香火钱。
唯有玄慈,在松一口气的同时,心底那根关于叶二娘的刺却扎得更深了。
他最害怕的就是萧远山知道他内心深处那个最大的秘密,并当众揭破!
这个秘密,自然就是叶二娘的事情了。
玄慈此刻心中十分后悔,当初怎么就忍不住破戒了呢?这不纯把柄么?
但转念一想,叶二娘当年也真好看,真润,再来一次也难以忍耐啊。
玄慈几次想开口试探,嘴唇嗫嚅了几下,却终究没有勇气问出那句“你是否还知道别的?”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期盼着这尊煞神尽快离开。
他双手合十,低声道:“阿弥陀佛,乔帮主明鉴,老衲绝无半句虚言。”
乔峰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对萧远山使了个眼色,又深深看了一眼低垂着头的阿朱,转身便大步向殿外走去。
萧远山冷哼一声,目光如刀锋般最后刮过玄慈的脸庞,似乎看穿了他内心最深处的恐惧,这才带着一身未散的戾气,跟着儿子离去。
……
下了少室山,山风吹拂,稍稍驱散了了些许沉闷的气氛。
站在山道岔路口,王语嫣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她心中只剩下寻找表哥这一件事,立刻便对阿朱和阿碧说道:“阿朱阿碧,既然表哥早已离开少林,我们也不必在此耽搁了,我们这就动身,去打听表哥的下落。”
她的语气急切,甚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
按照常理,阿碧作为慕容家的婢女,自然应该立刻应是,跟随王语嫣同行。
然而,阿朱却站在原地,脚下如同生了根一般。
她抬起头,先是飞快地瞥了一眼身旁的乔峰,看到他那平静却深邃的目光,心中顿时涌起一股巨大的不舍和勇气。
她转向王语嫣,俏脸上还带着一丝未散尽的苍白和纠结,但眼神却逐渐变得坚定起来。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虽然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表小姐…我…我暂且先不跟你们同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