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议论声虽然极力压低，但又怎能完全隔绝？
段誉并非聋子，他本就因父亲之事和王语嫣的身世揭露而心乱如麻，此刻听到周围那隐约传来的、关于兄妹、伦理、悲剧的字眼，再联想到自己之前那些妹妹的遭遇，以及父亲与李青萝的旧情……
嗡！
段誉只觉得脑袋里仿佛有千万只蜜蜂在同时嗡鸣，眼前一阵阵发黑，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大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脸色惨白如纸，身体不由自主地晃了晃，看向王语嫣的目光，充满了无尽的惶恐、绝望，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祈求否定的卑微。
难道……难道连他心中最后一片净土、最后一份痴恋……也要被这该死的兄妹魔咒所玷污、所摧毁吗？！
王语嫣感受到段誉那绝望的目光，心中并无多少波澜，只是微微蹙眉，觉得这些议论聒噪而无聊。
她再次向慕容复身边靠了靠，仿佛只有表哥的身边，才是唯一清净安全的世界。
慕容复此刻却是面沉如水，目光深邃，不知在计算着什么。
王语嫣的身世越复杂，牵扯的势力越大，对他而言，或许既是风险，也未尝不是某种潜在的、需要重新评估的资源……
或许，还能对他的复国大计有所帮助呢？
只是这些，要在什么地方下手好呢？
慕容复的心中琢磨不断，表情也是阴晴不定，简直就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周围那些关于李秋水与无崖子关系、关于王语嫣身世、关于段誉可能伦理悲剧的窃窃私语，如同无数只嗡嗡作响的苍蝇，盘旋在少室山广场的上空。
然而，对于身处舆论漩涡中心的李秋水而言，这些声音简直如同清风过耳，连让她眉头皱一下的资格都没有。
名声？清誉？伦理纲常？
这些对于李秋水来说，简直是世界上最可笑、最无用的枷锁。
她这一生，恣意妄为，率性而行，爱恨都由己心。
年轻时与师姐争风吃醋，与师兄爱恨纠缠，后来嫁入西夏王宫，成为太妃，面首男宠之事虽未明说，但以她的权势、美貌与手段，私生活之精彩，在西夏乃至周边高层都算不得什么绝密。
她行事只凭喜好，何曾在乎过世人眼光？
就连她女儿李青萝在江南弄得声名狼藉，动辄砍人手脚做花肥，成了武林中闻之色变的王夫人，李秋水知道了，也不过是澹澹一笑，觉得女儿颇有自己当年几分真性情，只要不吃亏就行。
对她而言，李青萝是她的女儿，这就够了，其他都是细枝末节。
其实，早在方才登上山顶，目光扫过全场时，李秋水那双勾魂摄魄的美眸，就已经注意到了站在慕容复身边、与自己容貌有八九分相似的王语嫣。
以她的心智和对自己女儿的了解，瞬间便猜到了这清丽少女的身份，多半就是自己那个未曾谋面的外孙女。
只不过，当时她的首要目标是替女儿教训段正淳，同时也是来给掌门萧峰撑场子，加之见王语嫣身边那位锦衣公子气度不凡，眼神深邃，显然不是易于之辈，她不愿节外生枝，扰了正事，这才暂时按捺下相认的冲动，想着等此间事了，再私下寻这外孙女说话不迟。
甚至对段正淳出手，她都已经是大大地手下留情了！
以她那任性护短又记仇的性子，想到女儿李青萝因段正淳之故半生孤苦、性情大变，按照她原本的打算，就算不把段正淳剁碎了喂狗，至少也得废了他一身武功，让他后半生在痛苦懊悔中度过。
可最终呢？仅仅是用白虹掌力让他吐了口血，狼狈地摔了个跟头，看似凄惨，实则连稍微重一点的内伤都没留下！
这分寸从何而来？还不是全看在萧峰的面子上！
她知道段正淳是阿朱的生父，是萧峰的岳父，真要把段正淳怎么样了，萧峰脸上不好看，甚至一个愤怒，她这条命都得到头。
这份权衡与克制，对向来随心所欲的李秋水来说，已是极为难得了。
此刻，见王语嫣自己主动挑明了身份，李秋水心中那点因段正淳而起的余怒瞬间被一股新奇与欢喜所取代。
她可不在乎什么场合，也不管周围有多少双眼睛看着，更懒得理会那些关于她与无崖子关系的龌龊猜测。
只见她脸上绽放出一个发自内心的、明媚动人的笑容，眼波流转，身姿曼妙地轻轻一晃，便如一片毫无重量的白云，飘然掠过了数丈距离，落在了王语嫣面前不远处。
她上下打量着王语嫣，越看越是满意，那眼神不像长辈看晚辈，倒有几分欣赏一件精美艺术品或看到年轻版自己的意味。
她伸出纤纤玉手，似乎想摸摸王语嫣的脸颊，但又觉得初次见面有些唐突，便改为掩口轻笑，声音娇柔婉转，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喜爱：
“咯咯咯……原来你便是青萝的女儿，我的小外孙女？难怪生得这般钟灵毓秀，我见犹怜呢！这眉眼，这气质……啧啧，颇有姥姥我当年的几分风韵哦！”
她这话说得自然无比，一口一个姥姥，透着亲昵与自得，仿佛在炫耀自己有了一个如此出色的后代。
然而，她这话音刚落，旁边就传来一声极其明显、毫不掩饰的嗤笑，以及一句冷飕飕、带着浓浓嫌弃意味的吐槽：
“哼！这骚狐狸，脸皮倒是越来越厚了！当众卖弄风骚还不算，如今连姥姥这个称呼也要抢了去？真当自己是盘菜了！”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天山童姥。
她抱着双臂，那张重返青春的秀丽脸庞上，写满了毫不作伪的鄙夷与嫌弃，白眼几乎翻到了天上。
她倒不是真的对姥姥这个称呼有多执着，纯粹就是习惯性地要跟李秋水唱反调，抓住一切机会挖苦讽刺。
这几乎成了她几十年来面对李秋水时的条件反射，是刻在骨子里的乐趣和习惯了。
无崖子站在一旁，原本因大师姐刚才那番骚狐狸、卖弄风骚的连环毒舌攻击而有些听不下去。
此刻见李秋水与王语嫣相认，气氛微妙，又听大师姐如此吐槽，他下意识地就想打个圆场，缓和一下这古怪的氛围。
他轻咳一声，脸上挤出一丝温文尔雅的笑容，对着天山童姥温言道：“大师姐，秋水妹她本就是这位王姑娘的亲外婆，自称一声姥姥，此乃人伦常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