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涂!”
耶律重元再次呵斥,但这次语气中更多是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震惊,目光扫过帐内众将,最后落在儿子脸上,语气转为一种老谋深算的沉稳:“为父怎么告诉你的?遇事要沉住气!
像萧峰这样的人才,万军辟易,智勇双全,岂是区区一个陈渊可比?杀了固然一时痛快,但若能收为己用,岂非是我父子天大的助力?”
耶律涅鲁古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
耶律重元继续道:“那陈渊,终究是个汉人,非我族类,其心难测,用之可也,但终究隔了一层。
而这萧峰,乃是萧氏后裔,是根正苗红的契丹人!他既有如此惊世骇俗的能耐,若能投效我父子麾下,自然是我等之幸!
待我等平定上京,掌控大辽之后,未来挥师南下,踏平南朝,正是需要这等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的绝世猛将!其价值,岂是十个陈渊能比?”
他这番话,既点明了萧峰的契丹身份带来的潜在亲近感,又描绘了未来一统天下的宏伟蓝图,极具煽动性。
耶律涅鲁古听完,眼睛渐渐亮了起来,脸上的怒容被一种恍然和贪婪所取代。
他猛地一拍大腿:“父王高见!儿臣愚钝,险些误了大事!不错,如此人才,若能收服,何愁大业不成?那萧远山父子若能投诚,咱们简直是如虎添翼啊!”
想到未来可能指挥着如此悍将攻城略地,打下南朝之后,最白嫩的美人和最肥沃的土地,都要归他的手中,他心头一阵火热,对萧峰的杀意瞬间转化为了强烈的招揽欲望。
“正是此理。”
耶律重元见儿子开窍,满意的点点头:“如今他们初战告捷,士气正盛,但终究兵少粮寡,困守孤城。
我等以大势压之,再许以高官厚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必能将其招降麾下,岂不是好事一件?”
他略一沉吟,做出了决定:“此番招降,便由你亲自前去。”
“我?”
耶律涅鲁古指了指自己。
“不错。”
耶律重元正色道:“你乃大辽楚王,如今更是我的太子,身份尊贵,由你亲自出面招揽,足以显示我父子求贤若渴的诚意。
为父需坐镇中军,统筹全局,不便轻动,你且带两万精兵前去,既显威仪,又不至于让对方感到威胁过甚。
记住,态度要诚恳,条件要优厚,展现出你的礼贤下士来,务必让那萧峰感受到我等的重视!”
耶律重元对自己的儿子还是有信心的,毕竟堂堂楚王、如今太子之尊,纡尊降贵亲自去招降一个小小的先锋将军,这份礼遇,在等级森严的辽国,足以让绝大多数人受宠若惊了。
耶律涅鲁古胸膛一挺,脸上露出了自信的笑容:“父王放心!儿臣定然不辱使命!必叫那萧峰心悦诚服,归顺我父子麾下!”
他仿佛已经看到萧峰感激涕零、纳头便拜的场景。
翌日,耶律涅鲁古点齐两万精锐骑兵,打起自己楚王的王旗和南院大王的仪仗,浩浩荡荡,一路向北,朝着土护真城进发。
他特意换上了一身华贵的常服,而非作战盔甲,意在表明此行招抚为主,武力威慑为辅。
数日之后,这支旌旗招展、盔明甲亮的队伍,便抵达了土护真城以南数里之外。
城头之上,负责了望的哨兵第一时间发现了这支规模不小、且打着特殊旗号的军队,立刻飞报中军。
乔峰萧远山与段誉闻讯,迅速登上城墙,凭垛远眺。
此时正值午后,阳光明媚,能见度极佳。
只见南方烟尘起处,一支军容严整的骑兵队伍缓缓逼近,队伍前方,一面硕大的织金王旗迎风招展,上面绣着契丹文字和代表楚王身份的独特徽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隔着老远都能看得分明。
“这是楚王旗。”
萧远山目光一凝,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看来,是耶律涅鲁古亲自来了,真是好大的排场。”
乔峰负手而立,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风景。
他微微颔首:“打了小的,来了老的,不,这次是来了个自以为是的叛军太子,看来陈渊之败,让他们肉痛了,也心动了。”
段誉本来在看热闹,闻言心生好奇,开口问道:“大哥,萧伯父,他们这是什么意思?带着兵马来,又不像是要立刻攻城的样子。”
萧远山冷笑道:“还能是什么意思?招降呗,耶律重元那个老狐狸,定是听说了峰儿阵前显威,动了爱才之心,或者说是利用之心。
派他儿子这个草包王爷来,无非是想以高官厚禄诱我们投降而已,如此计俩,如何能瞒得过我?”
段誉心中十分好奇,问道:“萧伯父,您是怎么看出来的?”
“很简单。”
萧远山努了努嘴,指向了大军之中的中军之阵,说道:“他们这军阵显然是正常行军,而不是打仗时候的行军方式,说明他们并不想打仗。
而中军之中的耶律涅鲁古瞧见了吗?他穿了一身常服,而不是铠甲,显得非常突兀,哪有打仗不穿铠甲的,这说明他根本不是来想打架的,这大军只不过是护送他的而已。
不打仗还能干什么?目的必然就是想招揽了,不然的话,他为什么不直接快速行军来突袭攻城?何必搞得如此阵仗?”
“原来如此啊。”
段誉这才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忍不住开口夸赞道:“萧伯父当真是心细如发,小侄佩服。”
萧远山笑道:“贤侄过誉了,老夫只不过是久在军阵之中,才有些经验而已,不足一提。”
乔峰接口道,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他们倒是打得好算盘,以为凭着所谓的王爵身份,就能让我等屈膝?
却不知,在他们眼中至高无上的权位,在我眼中,不过是为达目的可供利用的工具罢了。”
他内心暗忖:“耶律重元没来倒是可惜了,不过,拿下他这个宝贝儿子,效果也差不多,就看这位楚王殿下,能演出怎样一场好戏了。”
三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了然与一丝即将收网的期待。
鱼儿,已经循着饵料的腥气,游过来了。
只是不知道,这钓鱼的人,和自以为是的鱼儿,究竟谁才是真正的猎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