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合我。”陈平安说,“等会儿上车后,保持安静。到了检查关口,不管发生什么都别出声。我会带你们出城。”
“出城?去哪儿?”
“暂时不能说。”
这时,狱卒头目带着五辆货车回来了。
车子是拉货用的平板车,装了篷布支架,勉强能遮挡视线。
“大人,车来了。”
“装车。”陈平安下令。
狱卒们开始驱赶囚犯上车。每辆车塞六十人,拥挤不堪。
篷布拉上后,里面漆黑一片,只能听到粗重的呼吸声。
陈平安坐上了第一辆车的驾车位。
狱卒头目跑过来:“大人,我跟您一起去吧?”
“不用。”陈平安说,“你留守大牢,看好门户。如果有人问起,就说犯人已经被傅总管的人提走了。”
“可是……”
“执行命令。”
狱卒头目只好退下。
车队缓缓驶出大牢。门口守卫看到傅青云的腰牌,没有阻拦。
街道上空荡荡的,只有巡逻队偶尔经过。
陈平安尽量走小路,避开主干道。
但出城必须要经过南门。
那里有关卡,守军是镜卫的人,不一定买傅青云的账。
得想个办法。
车队转过一个街角时,前方突然出现一队人马。
是巡阳司的巡逻队,约二十人,领队的是个百夫长。
陈平安心中一紧,但面色不变。
巡逻队拦住了车队。“停下!这么晚了,运什么呢?”
陈平安亮出巡阳司令牌:“公务,押送重犯。”
百夫长接过令牌看了看,又打量车队:“押送重犯?我怎么没接到通知?”
“紧急任务。”陈平安说,“赵元帅亲自下令的。你要核实的话,可以去问他。”
提到赵元帅,百夫长脸色变了变。“不必了……不过这么多犯人,要送到哪儿去?”
“阎罗大殿。”
“哦……”百夫长让开道路,“那你们快点,别耽误了时辰。”
车队通过。
陈平安松了口气。幸好有这块令牌。
但下一个关卡就没这么好糊弄了。
南门。
这里是酆都正门,守军三百,领队的是个镜卫副统领,金丹期修为。
任何出入的人和车都要详细检查。
车队在距离城门百步处停下。
陈平安让阿木看着车队,自己先过去探探情况。
城门楼灯火通明,守卫比平时多了三倍。
吊桥已经收起,城门紧闭。城墙上架着重弩,箭头闪着寒光。
副统领是个络腮胡大汉,站在城楼上俯视下方。
陈平安走上前,仰头喊道:“大人,傅总管有令,紧急押送犯人出城。”
副统领低头看他:“傅青云?他什么时候管起押送的事了?”
“是赵元帅的命令。”陈平安举起腰牌和令牌,“需要犯人去做祭品,天亮前必须送到指定地点。”
副统领皱眉:“出城?祭品不应该在大殿里用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陈平安说,“我只负责执行命令。”
副统领沉默片刻:“打开车门,我要检查。”
麻烦了。
陈平安心念电转。车里都是囚犯,一检查就露馅。
但拒检更可疑。
他回头看向车队,大脑飞速运转。
硬闯?三百守军,重弩,金丹期统领,根本不可能。
只能智取。
“大人,犯人都是重犯,有些感染了瘟疫。”他高声说,“傅总管特意交代,不能打开车门,以免疫情扩散。”
“瘟疫?”副统领脸色一变,“什么瘟疫?”
“阴魂蚀骨症。”陈平安随口编了个严重的病名。
“已经死了三个了。所以才要连夜送出城处理。”
阴魂蚀骨症是地府闻之色变的传染病,一旦感染,魂体会从内部开始腐烂,无药可医。
副统领果然犹豫了。“你确定?”
“确定。”陈平安说,“大人如果不信,可以派人上车检查。不过要是传染开了,责任可要自负。”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副统领盯着他看了很久,最后挥了挥手:“开门,放行。”
吊桥缓缓放下,城门打开一道缝。
陈平安暗暗松了口气,转身走向车队。
但就在这时,城楼上突然传来一个声音:“等等。”
声音很熟悉。
陈平安回头,看到城楼上走上来一个人。
穿着镜卫统领的制服,面容冷峻,右耳缺了一半。
是韩烈。
他没死,而且还升官了。
韩烈走到城垛边,居高临下地看着陈平安,咧嘴一笑:“小子,我们又见面了。”
陈平安心中一沉。
“韩统领认识他?”副统领问。
“何止认识。”韩烈说,“他就是陈平安,判官司的头号通缉犯,杀害傅总管的凶手。”
副统领脸色大变:“什么?”
“不信?”韩烈指向车队,“你猜那车里装的是什么?根本不是犯人,是他想救出去的同伙。”
“打开车门!”副统领厉声喝道。
守军立刻围了上来,弩箭对准车队。
陈平安握紧剑柄。事到如今,只能硬闯了。
但他一个人,如何对付三百守军和一个金丹期的韩烈?
韩烈从城楼上跃下,落在陈平安面前。“这次看你往哪跑。”
他双手变成黑爪,眼中红光闪烁。
陈平安后退一步,脑中急速思考对策。
用车队当掩护冲出去?不行,囚犯们没有战斗力,只会成为活靶子。
用忘川心源最后的力量?刚才破阵时已经用光了。
难道真要死在这里?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城门外的黑暗中,突然传来马蹄声。
很多马蹄声。
一支黑衣马队从夜色中冲出,为首的人手持长刀,气势汹汹。
是曹猛。
他带着三十余名判官司暗卒赶到,直接冲散了城门口的守军。
“陈平安!上车!”曹猛大吼,“我掩护你们!”
陈平安来不及多想,跳上第一辆车,一鞭抽在马臀上:“冲!”
五辆车同时启动,冲向城门。
韩烈怒吼:“拦住他们!”
守军试图阻拦,但曹猛带人拼死挡住。
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车队冲过吊桥,冲出城门。
陈平安回头看了一眼。
曹猛和他的弟兄们在城门口血战,以一当十,但寡不敌众,一个个倒下。
最后他看到曹猛被韩烈一爪穿胸,鲜血喷涌。
但曹猛死死抱住韩烈,扭头朝他吼道:“走!别回头!”
陈平安咬紧牙关,狠狠转回头。
车队冲进城外荒野。
身后,酆都城门重新关闭,将血腥的厮杀关在里面。
夜空下,只有马蹄声和车轮滚动声。
车里的囚犯们沉默着,他们知道,自己捡回了一条命。
但代价是别人的命。
陈平安握紧缰绳,指甲掐进掌心。
还有两把钥匙。
还有两个阵法。
还有婉娘的残魂。
还有……韩烈和赵元帅。
这笔账,一定要算。
荒野的冷风吹在脸上,像刀子。
前方,是茫茫黑夜。
但天,总会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