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蝉鸣,一声高过一声,嘶哑地搅动着永熙宫上空闷热凝滞的空气。
烈日灼烤着琉璃碧瓦,反射出刺目的白光,连殿内四角摆放的冰鉴散发出的丝丝凉意,也难以完全驱散这无处不在的燥热。
各宫妃嫔们都懒洋洋地待在殿内避暑,若非必要,绝不愿踏出宫门一步。
然而,这表面的慵懒平静之下,暗流涌动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汹涌。
源头,便在于中宫凤仪。
皇后柳云舒近来,心情颇为不畅。
并非因为暑气,而是源于她心底最深处、也最无法宣之于口的隐痛——无子。
前几日,贵妃凌楚然所出的二皇子感染了风寒,虽无大碍,但陛下亲自去华阳宫探视了两次,言语间对二皇子的关切溢于言表。
而她自己抚养的皇长子,虽也聪慧,但性子略显沉静,不如二皇子活泼伶俐,难得陛下欢心。
更重要的是,皇长子终究并非她亲生,这层隔阂,如同她凤冠上的一根隐形尖刺,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地位的潜在危机。
与此同时,那个新晋的柔美人,看似安分,却总能在不经意间获得陛下的关注。
这一切,都让柳云舒感到一种莫名的不安。
她出身河东柳氏,最重规矩体统,向来善于借力打力,于无声处听惊雷。
可面对沈昭昭这种不按常理出牌、却又总能搔到陛下痒处的做派,她惯用的手段似乎有些使不上力。
这种种情绪积郁在心,使得凤仪宫近来的气压格外低沉。
宫人们行走坐卧皆加倍小心,生怕触了皇后娘娘的霉头。
就连皇后身边最得用的掌事女官秋纹,回话时也比往日更加谨慎。
与凤仪宫的阴郁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华阳宫内几乎要压抑不住的躁动。
贵妃凌楚然穿着轻薄鲜艳的纱衣,斜倚在铺着玉簟的凉榻上,由宫女打着扇,脸上却毫无惬意之色,反而满是烦躁。
“皇后近日总是拿着宫规说事,前儿克扣了本宫份例里的冰,昨儿又申饬本宫宫里的宫女仪容不整!她分明是见陛下多来了华阳宫几次,心里不痛快,变着法儿地找茬!”
凌楚然猛地坐起身,艳丽的脸上怒气冲冲,
“还有那个沈昭昭,装模作样,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她的贴身大宫女彩珠连忙安抚:“娘娘息怒,皇后娘娘掌管宫务,严格些也是常理。至于柔美人,不过是陛下图个新鲜,哪能跟娘娘您比?”
“新鲜?本宫看未必!”
凌楚然冷哼一声,她性子直率,但不傻,
“陛下看她的眼神……不一样。”
她烦躁地挥挥手,
“不行,不能再让皇后这么压着!本宫得想个法子,杀杀她的威风!”
可她素来习惯直来直去,真要让她想出什么精妙的计策来对付那个心思深沉的皇后,却是有些为难了。
她手下虽也有些依附的妃嫔,如慎嫔张氏之流,但多是些逢迎拍马、搬弄是非之辈,真到出谋划策时,一个顶用的都没有。
就在凌楚然心烦意乱,几乎要将手中团扇撕碎时,守门的小太监进来禀报:“娘娘,流云殿柔美人求见。”
凌楚然眉头一拧:“她来做什么?不见!”
她现在最不想见的就是这个沈昭昭。
彩珠却心思一转,低声道:“娘娘,柔美人如今正得圣心,又刚在谢昭仪那儿占了上风,听说……颇为聪慧。她主动来见,或许……或许有什么话想说?见一见,听听无妨。”
凌楚然犹豫了一下,想起沈昭昭对付谢昭仪时那番“绵里藏针”的话,心中微动。
也罢,且看看这狐媚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让她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