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士坦丁堡的空气骤然绷紧。军需大臣遇袭,其女中毒,这已不再是简单的商业纠纷或边境摩擦,而是直指帝国权力核心的阴谋。
苏丹的震怒化作全城地毯式的搜捕,士兵和密探的身影充斥大街小巷,紧张的气氛如同博斯普鲁斯海峡上空积聚的雷雨云。
然而,在哈基姆帕夏别墅内临时设立的指挥中心里,唐天河的调查却沿着另一条线索悄然展开。
林海带着几名精干手下,避开了官方的喧嚣,通过商会自己的渠道进行暗中查探。
结果令人心惊:刺客使用的混合毒镖,配方复杂,需要精通药理的专家调制,绝非普通死士所能配备。袭击当日,别墅外围负责警戒的三名护卫巧合地同时告假。
更蹊跷的是,在袭击发生前一日,帕夏府邸的军械库登记册上,恰好“遗失”了二十把制式弯刀,型号与刺客所用完全一致。
这一切过于“巧合”,指向了一个对帕夏内部运作极其熟悉、且能调动资源的内部人物。
躺在病榻上、脸色苍白的艾莉芙并未坐以待毙。
她强忍伤痛和毒素带来的眩晕,启动了自己暗中经营多年的情报网。她的人不限于宫廷和贵族圈,更深入到市井、行会甚至港口码头。
三天后,一份密报被送到唐天河手中,嫌疑焦点集中在一个看似最不可能的人身上——莱安德罗斯,哈基姆帕夏的希腊裔首席秘书,一个在府中勤恳服务了十五年、沉默寡言、深受信任的中年人。
唐天河当即带人直扑莱安德罗斯在城中的住所。
然而,他们晚了一步。住所房门虚掩,莱安德罗斯已用腰带自缢在书房横梁上,身体冰凉。
桌上留下一封字迹工整的遗书,声称是为了“扞卫东正教信仰”免受异教徒玷污而殉道,谴责哈基姆帕夏与“东方异端”合作。现场布置得近乎完美。
但随行的、由艾莉芙紧急派来的一名心腹老验尸官,在仔细检查尸体后,却向唐天河摇了摇头,低声道:
“先生,颈部的索沟……有问题。勒痕深浅不一,有明显的生理反应和挣扎迹象,这是死后被挂上去的。他是先被灭口,再伪装成自杀。”
几乎就在同时,一名商会驻港口的暗桩气喘吁吁地闯了进来,带来一个更糟糕的消息:
原定三日后抵达黑海东岸特拉布宗港,接收首批军火的那支奥斯曼海军分舰队,由五艘装备精良的巡航舰组成,在驶出博斯普鲁斯海峡后不久,于例行通讯中报告遭遇“突发恶劣天气”,随后便彻底失去了联系。
更致命的是,这支舰队还肩负着秘密运输任务,携带了奥斯曼海军本季度近百分之四十的军饷,那是一笔足以让任何势力眼红的巨额银币。
舰队失踪的消息如同第二记重锤,狠狠砸在本已风雨飘摇的哈基姆帕夏头上。
军火合同尚未履行,接收舰队连同行驶路线、护航力量、甚至运载的军饷银币数量和存放位置,都属于高度机密,如今却在自家门口神秘蒸发。
这笔巨额军饷的损失,足以让任何一位海军将领上军事法庭。
在莱安德罗斯的书房,唐天河仔细搜寻,指尖在书架的边缘摸索,最终在一个隐蔽的暗格中,找到了半张被匆忙烧毁的信笺。
残片上只剩下焦黑的边缘和几行模糊的字迹:“……安排热那亚商船‘圣玛利亚’号在锡诺普港外接应……信号……三短一长灯语……”
热那亚!这个地中海的航海共和国,一向在奥斯曼与沙俄的冲突中保持着精明的中立,此刻它的商船却出现在如此敏感的接应计划中。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舰队遭遇了罕见天灾时,艾莉芙安插在黑海沿岸一个偏僻渔村的线人,冒死送来了扭转局面的关键情报。
有渔民在锡诺普以西海域夜间捕鱼时,曾隐约目睹骇人一幕:五艘奥斯曼战舰被数量占优、约十二艘悬挂着白底红十字旗帜的帆船包围。
奇怪的是,双方并未开火,对峙一段时间后,奥斯曼舰队的旗舰舰长登上了对方最大的一艘船,良久才返回。
随后,整个联合舰队竟调整航向,朝着东北方向驶去,消失在夜幕中。
白底红十字旗——那是医院骑士团,又称马耳他骑士团的标志!
这群以罗得岛和马耳他为基地、奉行极端天主教义、对穆斯林船只毫不留情的海上修道士,同时也会为了资金不择手段地进行海盗活动。
消息传回,苏丹的御前会议顿时炸锅。
哈基姆帕夏的政敌们群起攻讦,指责他用人不明、泄露机密,甚至暗指他“勾结异教徒”导致帝国舰队和巨额军饷损失,要求立即将其撤职查办。
年迈的哈基姆帕夏脸色惨白,汗如雨下,以往的精明强悍被绝望取代。
深夜,哈基姆帕夏秘密召见唐天河。
书房里烛光摇曳,老帕夏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他屏退左右,抓住唐天河的手臂,手指因用力而颤抖:
“唐会长,救救我!还有艾莉芙!三天……苏丹只给我三天时间!如果找不回舰队和军饷,我不只是丢官罢职,整个家族都要完蛋!你也会被扣上间谍的罪名扔进地牢!我们……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
就在这时,侍女惊慌来报,艾莉芙小姐伤口恶化,高烧复发,陷入昏迷。
经唐天河检测,发现毒素中竟被混入了第二种难以察觉的慢性毒药,正在缓慢侵蚀她的生命。
面对内外交困的绝境,唐天河眼神冰冷。他在御前会议上,面对海军元帅尤素福帕夏“商人懂什么海战”的嘲讽,直接要来了纸笔。
他无视周围贵族将领们或怀疑或轻蔑的目光,依据系统提供的精确黑海八月气象数据库、失踪舰队的船型吃水数据、以及当时的风向洋流信息,在纸上飞速写下一连串复杂的微积分公式和参数,绘制出精确的航行参数曲线图。
最后,他得出一个惊人结论:“综合计算,该舰队因风暴沉没的概率低于百分之十。遭遇人为劫持或控制的可能性,高达百分之八十九点七。”
他展示的演算过程无人能懂,但那冷静到近乎残酷的逻辑和最终呈现的精确概率,让满室喧嚣瞬间死寂。
与此同时,他动用系统紧急兑换的“广谱抗毒血清”,在奥斯曼御医们束手无策、宣布准备后事时,用那套超越时代的静脉输液装置,亲自为艾莉芙进行注射,精准控制滴速。
几个小时后,艾莉芙的高烧奇迹般退去,苍白的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
她悠悠醒转,看到守在床边的唐天河,第一句话不是感谢,而是用微弱却清晰的声音说:“父亲书房……东边墙角……地板下第三块活板……里面有你要的东西……”
唐天河立刻带人重返哈基姆帕夏的书房。
按照艾莉芙的指示,他们撬开了东墙角下第三块看似普通的地板,露出了一个隐蔽的暗格。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份用油布包裹的加密档案和一把造型奇特、刻有新月与星芒纹饰的黄铜钥匙。
唐天河迅速破译了档案的简单密码,翻开第一页,几行字映入眼帘,让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克里米亚汗国私掠舰队(非官方)编制及指挥官名录(部分)……”
下面是一个表格,列出了五艘大型盖伦武装商船的名字及其对应的“船长”化名。而这几个化名,经过与海军部提供的失踪舰队指挥官真实姓名比对,竟然完全一致!
唐天河拿起那把冰冷的黄铜钥匙,钥匙柄上的纹饰在烛光下泛着幽光。
“克里米亚汗国……鞑靼人……”他低声自语,目光锐利如刀,“医院骑士团……热那亚商船……现在又是鞑靼私掠舰队……这场戏,角色可真不少。”
他转向林海,声音低沉而决断:“立刻准备最快的船,我们去锡诺普。另外,查清楚这把钥匙,能打开哪里的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