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墨寻表面上依旧按部就班地接取任务、修炼《流云诀》,但暗地里,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条意外发现的暗影讯息上。
“影痕犹在,静待风起。”
这八个字,既是宣告,也像是一种等待。等待什么?“风起”之时,又是指什么?是复仇的时机,还是像他这样,带着真相归来的人?
他反复回忆那日发现印记的每一个细节。那本《惩戒名录》放置的位置,那印记的笔触……留下印记的人,必然对藏经阁极为熟悉,并且有能力在不引人注意的情况下接触到这些被封存的卷宗。
是藏经阁的执事?还是某位拥有特殊权限,时常来此查阅的内门弟子?
他不敢贸然行动。李扈身为巡天司副使,在宗门内势力盘根错节,谁也无法保证现在的“暗影”网络中是否还有叛徒,或者是否已被监视。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他需要更多的信息,也需要一个绝对安全的方式与对方接触。
这一日,他接取了一个清理藏经阁一层某处废弃书库的长期任务。这个任务功德点不多,且耗时费力,接取的弟子很少。但对墨寻而言,这却是一个绝佳的掩护,可以让他名正言顺地长时间停留在藏经阁,观察往来之人,同时也能接触到一些更边缘、更不为人知的陈旧记录。
就在他埋头清理一堆布满虫蛀的竹简时,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你似乎对故纸堆很感兴趣?”
墨寻心中一惊,但动作没有丝毫停顿,自然地抬起头,露出一丝被打扰的不悦和疑惑。只见身后站着一位身着灰色执事袍的中年人,面容普通,眼神平和,正是负责管理这一区域书籍的一位执事,姓吴。
“吴执事。”墨寻站起身,行了一礼,“弟子只是觉得,这些旧物虽破败,但或许藏着前人的智慧,清理时顺便看看,也能增长见闻。”
吴执事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目光扫过他手中那些无关紧要的竹简,淡淡道:“有心是好事。不过,有些东西,知道得太多,反而不是好事。专注于当下,方能走得更远。”
说完,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墨寻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墨寻站在原地,心中念头急转。吴执事这番话,是随口一提的告诫,还是……另有所指?他是否就是那个留下印记的人?还是在警告自己不要探查不该知道的东西?
迷雾似乎更浓了。但他能感觉到,自己似乎已经触动了某根弦。接下来,需要更加谨慎,也更加耐心。
清理书库的任务进展缓慢,墨寻并不着急。期间,他也接取一些其他的宗门任务,以赚取功德点和灵石。
这一日,他在任务殿看中了一个护送商队前往附近“青木镇”的任务。任务要求不高,只需凝元境三重以上,酬劳尚可。青木镇,正是他如今伪装身份“莫尘”的出身之地,借此机会回去“看看”,也能让他的身份更加真实。
然而,当他上前登记时,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
“哟,这不是我们的‘天才’莫尘师弟吗?怎么,接这种跑腿的任务?看来黑风山脉的威风是昙花一现啊。”
墨寻不用回头,也知道是王猛。他身边还跟着几个狗腿子,皆是不怀好意地看着他。
墨寻面无表情,继续向值守弟子登记信息。
王猛见他不理睬,脸上挂不住,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威胁道:“小子,别以为上次要不是担心有巡山执事路过,你就没事了!在外门,我有的是办法让你混不下去!识相的,乖乖交出三百功德点,再当着所有人的面给我磕头认错,以前的事,我可以考虑一笔勾销。”
墨寻登记完毕,这才缓缓转身,看着王猛,平静地道:“王师兄,宗门规矩,禁止弟子私斗,强索功德点更是重罪。你若想动手,演武场随时恭候。若无他事,师弟我还要去完成任务,告辞。”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周围众多弟子耳中。众人看向王猛的目光顿时变得有些异样。强索功德点,这可是犯众怒的事情。
王猛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没想到墨寻如此油盐不进,还反过来用门规将他架在火上烤。他咬牙切齿道:“好!很好!莫尘,你给我等着!我看你能嚣张到几时!”
放完狠话,他终究没敢在任务殿众目睽睽之下动手,只能带着人悻悻离去。
墨寻心中冷笑。王猛这种货色,不过是跳梁小丑。真正的威胁,始终是隐藏在巡天司高层的李扈,以及那尚未浮出水面的“暗影”。
他不再理会,径直离开任务殿,前往与商队汇合的地点。这次青木镇之行,或许能让他对“莫尘”这个身份的过去有更深的了解,同时也暂时避开宗门内的些许风波。
商队的行程颇为顺利。负责押运的除了墨寻,还有另外两名外门弟子,都是凝元境四、五重的样子,彼此并不熟络,一路无话。
数日后,商队抵达了青木镇。这是一个坐落在山脚下的小镇,规模不大,看起来颇为宁静。按照“莫尘”的背景设定,他的家族本是镇上的一个小修行家族,早已没落,父母双亡,只剩下他一人侥幸进入沧溟宗。
墨寻以“回乡祭拜”为由,与商队约定好返程时间后,便独自在镇中行走。
他依循着玄玑子师伯为他准备的、关于“莫尘”身份的详细资料,找到了镇子边缘一处破败的院落。院墙倾颓,杂草丛生,确实是一副久无人居的模样。
他进入院内,仔细探查。这里的一切都符合一个落魄家族最后子弟离开后的景象,没有任何异常。玄玑子的安排堪称天衣无缝。
祭拜过“父母”的衣冠冢后,夜幕已然降临。墨寻没有返回镇中客栈,而是在这破旧老宅中,寻了一间尚能遮风挡雨的偏房,生起一堆篝火,静静打坐。
夜渐深,万籁俱寂。只有木柴燃烧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突然,一阵极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留在院门外。
墨寻骤然睁开双眼,神识早已如水银般铺开。来人气息隐晦,但绝非普通镇民。
“吱呀——”一声,老旧的院门被轻轻推开。一个佝偻的身影,提着一盏昏黄的灯笼,蹒跚走了进来。那是一个看起来行将就木的老者,满脸皱纹,眼神浑浊。
老者走到房门外,沙哑着开口:“可是…莫家小子回来了?”
墨寻心中警惕,起身开门,模仿着落魄子弟回乡应有的复杂神情,涩声道:“老人家是?”
老者抬起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叹了口气:“像…真像你爹年轻的时候。我是镇东头的古老头,和你爹当年有些交情。听说你回来了,过来看看。”
他自顾自地走进屋内,在火堆旁坐下,伸出枯瘦的手烤着火。
墨寻不动声色地关上门,站在一旁。他无法判断这老者的真实身份,是玄玑子安排的后续?是真正的故人?还是……别有用心之人?
古老头烤了一会儿火,忽然低声道:“孩子,在外面,过得不容易吧?”
墨寻沉默片刻,道:“还好,宗门之内,总有立足之地。”
“呵呵…”古老头发出沙哑的笑声,“宗门是好,大树底下好乘凉。但树大了,虫子也多。有些事,看到了,就当没看到;听到了,就当没听到。平平安安,比什么都强。”
这话语,与那日藏经阁吴执事所言,竟有几分异曲同工之感!
墨寻心中一动,试探道:“老人家何出此言?弟子愚钝。”
古老头抬起眼皮,那浑浊的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精光,但转瞬即逝。他慢悠悠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人老了,就爱胡说八道。孩子,记住老头子的话,有时候,退一步,不是懦弱,是为了看得更清楚。走了,走了……”
他提着灯笼,蹒跚着消失在夜色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墨寻站在门口,望着老者消失的方向,眉头微蹙。
青木镇,似乎也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这看似随意的炉边夜话,是善意的提醒,还是另一种试探?
他感觉,自己正一步步走入一个更加错综复杂的迷局之中。而破局的关键,或许就在那“静待风起”的暗影,以及自身不断增强的实力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