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城的晨雾还没散尽时,亚当的听觉就成了房间里最灵敏的钟。
他总能循着布料摩擦的轻响,准确摸到镜流放在床边的剑。
如今那柄长剑已被磨得趁手,就摆在窗台上,晨光落在上面,折射出细碎的光。
“我教你听剑风。”镜流的声音清脆,带着韧劲。
她握着他的手腕,让他的掌心贴近剑身,然后轻轻挥动长剑,“你听,剑动的时候,风会不一样。”
“以后遇到危险,就算看不见,也能知道它在哪。”
亚当的指尖感受着剑身的震颤,耳边是气流划过金属的锐响,还有镜流掌心传来的温度。
眼罩上的血红彼岸花似乎变得温顺,阴冷气息被剑风与少女的气息冲淡。
他试着跟着记忆挥动手臂,却差点撞到桌角,镜流连忙扶住他,笑声里带着点促狭:“别急,我陪着你。”
白日里,镜流在院子里练剑,亚当就坐在廊下,靠着柱子听动静。
重剑劈砍的沉响、飞剑破空的锐鸣,还有她偶尔失误时的轻哼,都被他记在心里。
他会循着声音,把水壶递到她手边:“镜流,喝水。”
镜流接过水壶时,总会顺手把一块干净的帕子塞给他,让他擦去指尖的尘土。
她知道他看不见,却从不让他显得狼狈。
到了夜里,外面打起了雷,亚当的身体会不自觉绷紧,手指攥紧衣角。
这时镜流会挨着他坐下,把剑放在两人中间,轻声说:“别怕,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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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漫进窗口,镜流摩挲着剑鞘起身,金属轻响惊醒了亚当。
他循着声音伸手,指尖触到她递来的木杖,顺着杖身站稳。
院子里,重剑劈砍的声响震落墙头霜。亚当坐在廊下,耳听十二柄飞剑破空的锐鸣,指尖在膝头轻轻点数。
剑风停时,他起身,循着呼吸声递过水壶,镜流接住,顺手将帕子按在他沾了尘土的手背上。
白日练剑间隙,镜流拉着亚当的手腕贴在剑身,挥动长剑让他感受气流震颤。
他偶尔踩空台阶,她便攥紧他的手,力道不重,却稳。
亚当会循着声音,把磨好的剑穗系在她的剑柄上,指尖触到她虎口的茧,顿了顿,又轻轻收紧。
夜里,房间里只剩两人的呼吸。窗外传来异响,亚当肩头微缩,镜流便将未出鞘的剑横在两人膝间,手背不经意蹭过他的手背。
他闻到她衣上的尘土味与剑的铁味,紧绷的肩慢慢放松,眼罩上的彼岸花气息,淡得几乎察觉不到。
妈妈留下的干粮,亚当总是先递给她,听她咬下的声响,才低头进食。
亚当会把触觉辨出的干果推到她手边,说“甜的”,镜流咬开,果肉的清甜在舌尖散开,她没说自己其实更爱咸食,只是下次会多递给他几颗。
阴雨天,廊下积着水洼,镜流没法练剑,便坐在亚当身边,用手指在他掌心画剑势。
她的指尖带着凉意,划过的轨迹轻重分明,亚当屏息记着,偶尔蹙眉,她便放慢速度,再画一遍。
亚当摸索着整理草药——那是妈妈留下的,能治刀剑伤。
他凭触觉分辨根茎,把晒干的叶片揉碎,装进布包。
镜流坐在一旁磨剑,砂轮转动的沙沙声里,她会突然说“左边那株是止血的”
亚当便顺着声音调整方向,指尖触到叶片的细毛,轻声应着“嗯”。
有次镜流练剑时崴了脚,闷哼一声跌坐在地。
亚当立刻起身,循着声响摸索过去,手指先碰到她的脚踝,又轻轻移到她的手背,感受到她掌心的冷汗,便把备好的草药包递过去,声音带着点急:“敷上会好点。”
镜流接过,借着他的搀扶站起,发现他的裤脚蹭到了泥,却没说什么,只是下次练剑时,特意把范围缩到他能安心坐着的地方。
夜里起风,窗户吱呀作响。
亚当睡不着,悄悄摸向桌边的水壶,却碰到了一面镜子碎片,手指被锋利的边缘划伤
“嘶~”
镜流被声响惊醒,轻声问“怎么了”,亚当慌忙收回了手,声音有些发紧:“没事。”
她便起身,摸索着关好窗户,回来时把一件薄毯披在他肩上,指尖无意间碰到他眼罩的边缘,又飞快收回。
天放晴时,镜流会牵着亚当的手走出小院。
她走在左侧,用剑鞘拨开路边的荆棘,轻声提醒“前面有石阶”“左边是树”。
亚当跟着她的脚步,听着鸟鸣与风穿过枝叶的声响,偶尔能闻到路边花草的淡香。
那是他为数不多能感知到的“色彩”,眼罩上的彼岸花气息,在阳光下愈发淡了。
镜流的飞剑断了一柄,她坐在院里发呆。
亚当摸到她身边,把一块磨得光滑的木片递过去,那是他凭着触觉打磨的,形状像飞剑的雏形。
“可以绑在剑柄上”,他说。
镜流接过,木片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她攥了攥,起身时把木片系在剑柄末端,练剑时,多了一点轻微的晃动声,却让她莫名安心。
晨雾里,镜流练剑的节奏慢了些。她挥剑时特意收了力道,剑风掠过亚当耳畔,轻柔得像低语。
他坐在廊下,指尖跟着风势轻动,突然开口:“今天的剑风,暖。”
镜流收剑回头,晨光落在她脸上,带着细碎的亮:“你怎么知道?”
“没有往日的冷硬,”亚当抬手,循着她的声音方向,“像你递帕子时的温度。”
镜流的脸颊泛起热意,转身去拾飞剑,指尖却在剑鞘上多摩挲了两下。
此后练剑,她总把最柔和的剑风送向廊下,偶尔故意让飞剑擦着他身边掠过,听他准确报出“西南,风软”,便忍不住弯起嘴角。
阴雨天,两人挤在窗边整理草药。亚当的手指被草叶划破,渗出血珠,他没作声,只是悄悄往身后缩了缩。
镜流却立刻察觉,攥住他的手腕,指尖轻轻抚过伤口:“怎么不说话?”
她取来草药敷上,动作轻柔得怕弄疼他。
亚当能感受到她掌心的温度,还有呼吸落在手背上的轻痒,声音低低的:“不疼。”
“下次要告诉我。”镜流系好布条,指尖在他手背上轻轻按了按,“我在。”
夜里,外面的风声渐紧,还夹杂着远处孽物的嘶吼。
亚当没像往常那样绷紧肩膀,反而往镜流身边挪了挪。
她立刻察觉到,伸手轻轻搭在他的胳膊上,没说话,只是掌心的温度一直传递过去。
亚当侧头,朝着她的方向,轻声说:“有你在,不怕。”
镜流的指尖微微收紧,喉咙里嗯了一声,声音软得像棉花。
她把剑往两人中间又挪了挪,剑身的凉意与掌心的温度交织,成了彼此最安心的屏障。
天放晴时,镜流牵着亚当去溪流旁。溪水潺潺,鸟鸣清脆。
她松开手,让他循着水声摸索,自己则站在不远处练剑,剑风避开他的方向,只在空气中划出柔和的弧线。
亚当摸到溪边的鹅卵石,捡了块光滑的递给她:“给你。”
镜流接过,石头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她攥在手里,练剑的动作都轻快了些。
回去的路上,她没再提醒路况,只是握紧他的手,偶尔偏头看他——眼罩遮住了他的眼睛,却遮不住他嘴角柔和的笑意。
一次战斗后,镜流肩头受了伤,鲜血浸透了衣衫。
亚当循着血腥味摸索过去,指尖触到温热的血,声音都发颤:“疼吗?”
他笨拙地为她敷药,指尖带着草药的清凉,动作轻得像怕碰碎她。
镜流忍着疼,轻声说:“没事,有你在。”
亚当的动作顿了顿,抬手,指尖轻轻擦过她脸颊的汗珠,声音低哑:“以后,我保护着你。”
镜流望着他,眼眶有些发热。
她抬手,轻轻碰了碰他的眼罩边缘,这次没有收回,只是停留了片刻,像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
眼罩上的血红彼岸花,早已没了半分阴冷,在两人相处的温度里,染上了淡淡的暖意。
那些日复一日的相伴,顺着剑风、循着水声、伴着呼吸,悄悄长成了彼此心底最柔软的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