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洲草原的旱季,空气里弥漫着草木的焦香。江宇站在月亮湖的岸边,看着老槐树带着人往石头上刻字,錾子敲打石头的声音“叮叮当当”,像在演奏一首古老的歌谣。石头上已经刻满了名字,林守心、江辰、金驼、榕树、冰鸮……每个名字旁边都画着一颗小小的五角星,在阳光下闪着粗糙的光。
“就差最后两个了。”老槐树直起身,捶了捶酸痛的腰,手里的錾子指向石头最下方的空白处,“江宇,阿雅,该你们了。”
阿雅攥着小熊书包的带子,小脸上满是紧张:“我……我也能刻上去吗?”
“当然能。”老槐树笑着把錾子递给她,“你可是第一个能听懂星核说话的孩子,‘观星者’的花名册上,早就该有你的名字了。”
阿雅踮起脚尖,在老槐树的指引下,歪歪扭扭地刻下自己的名字。刻到最后一笔时,她突然想起什么,从书包里掏出那半块风干的甜薯干——那是她哥哥留给她的最后一点东西,她一直像宝贝一样藏着。“能把这个也放上去吗?”她小声问,“我想让哥哥也来参加庆典。”
江宇蹲下身,帮她把甜薯干埋在石头旁边的土里:“他一直都在,就像这些名字一样,看着我们呢。”
庆典定在三天后的月圆之夜。消息早就传遍了各个“观星者”据点,从黑风坳来的老张带着一筐新摘的葡萄,从可可西里来的扎西赶着几头牦牛,从亚马逊雨林来的木棉背着一篓热带水果,连冰岛的西格德尔松都坐着飞机赶来了,手里捧着一块透明的冰块,里面冻着极光的影子。
“这是冰鸮前辈托我带的。”西格德尔松把冰块放在月亮湖的岸边,月光透过冰层,在地上投下流动的绿光,“他说,南极的冰也想看看草原的星星。”
驯风正和几个马赛小伙比赛摔跤,他赤裸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汗珠闪闪,引得围观的姑娘们阵阵欢呼。阿雅则被一群非洲小孩围着,教他们用树枝画星图,她的小熊书包被当作“教具”,里面的平安符、狼牙项链、贝壳吊坠摆了一地,每个物件都藏着一个故事。
江宇坐在老槐树身边,看着眼前热闹的景象,突然觉得像在做梦。几个月前,他还在为房租发愁,对着父亲的旧照片发呆,而现在,他身边围坐着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他们说着不同的语言,吃着不同的食物,却因为同一个信念聚在一起,像一家人。
“想什么呢?”老槐树递给他一陶碗“猴儿酒”,酒液浑浊,却带着醇厚的香气,“是不是觉得像场梦?”
江宇喝了一口,辛辣的暖意从喉咙蔓延到四肢:“有点。我总觉得,林叔他们要是能看到这一幕,肯定会笑出声。”
“他们看得见。”老槐树指着天上的星星,“你看那颗最亮的,像不像林小子当年总挂在嘴边的‘启明星’?还有那颗,旁边跟着几颗小星的,像不像金驼那老东西带着他的骆驼队?”
江宇抬头望去,星空果然像老槐树说的那样,每颗星星都像是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夜空中安静地注视着他们。他想起林叔没寄出去的信,想起父亲冰壁上的字迹,想起金驼在沙漠里的最后一眼——原来那些未曾说出口的牵挂,都化作了天上的星,从未离开。
庆典的篝火在月亮湖旁点燃时,已经是深夜。火光冲天,把周围的人影拉得忽长忽短,像一群跳动的精灵。老槐树站在石头上,举起酒碗:“今天,我们为归位的星核干杯!为逝去的战友干杯!为还在守护的我们干杯!”
“干杯!”所有人都举起手里的容器,陶碗、竹筒、玻璃瓶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惊起湖边的一群水鸟,扑棱棱地飞向星空。
马赛人跳起了传统的战舞,小伙子们踩着鼓点,高举起长矛,嘴里发出“嗬嗬”的呼喊;木棉弹起了非洲的拇指琴,琴声叮咚,像泉水流过石滩;西格德尔松用冰岛语唱起了古老的歌谣,虽然没人听得懂歌词,却都被那苍凉的调子打动。
阿雅被一个马赛小姑娘拉着,加入了跳舞的队伍。她的动作笨拙,却笑得格外灿烂,小熊书包上的铃铛随着她的跳跃叮当作响,和鼓点融为一体。江宇看着她的身影,突然想起在可可西里时,她说“要带非洲的星星和可可西里的星星交朋友”——原来有些承诺,真的会在不经意间实现。
深夜,篝火渐渐弱了下去,只剩下暗红的炭火。人们三三两两地散去,躺在草地上看星星,小声地说着话。江宇走到月亮湖的岸边,看着水里的星影,像撒了一地的碎钻。
“在想以后吗?”老槐树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他身后。
江宇点点头:“星核归位了,‘观星者’的使命……是不是就结束了?”
“结束?”老槐树笑了,咳嗽了几声,“你以为守护是件一劳永逸的事?星核是定盘星,但人心是活的,世道是变的。就像这草原,今年旱,明年可能就涝,总得有人看着,有人管着。”他指着石头上的名字,“这些人用命换来的安宁,不是让我们躺着享福的。”
江宇看着石头上的“江宇”二字,突然明白了。所谓的“归位”,从来不是终点,而是另一种守护的开始。就像林叔守着观星台,父亲守着可可西里,金驼守着沙漠,他们守的从来不是星核本身,而是星核代表的信念——对善良的坚守,对弱小的保护,对这片土地的热爱。
“我想回黑风坳。”江宇轻声说,“观星台的葡萄该熟了,老张说每年都结好多。”
“好啊。”老槐树拍拍他的肩膀,“那里清净,适合想想以后的事。对了,这个给你。”他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林叔那把刻着半朵梅花的匕首,“林小子当年说,等你真正明白‘守护’两个字,就把这个给你。”
江宇握紧匕首,冰凉的金属触感里,仿佛还残留着林叔的体温。他想起在黑风坳埋在葡萄架下的骨灰,想起那句“守星者,亦守心”——原来有些传承,早已刻在了器物里,刻在了血脉里。
庆典结束的第二天,人们陆续离开。老张要回黑风坳打理葡萄架,扎西得赶在雨季前把牦牛赶到新的草场,西格德尔松说要把草原的星火带回冰岛,种在冰川旁边。
“我们也走吧。”江宇对阿雅说,“回黑风坳,看看葡萄熟了没有。”
阿雅用力点头,把散落在外的物件一一收回小熊书包,最后看了一眼石头上的名字,小声说:“我们还会回来的,对吗?”
“会的。”江宇摸了摸她的头,“每年都来,给他们讲讲黑风坳的故事,讲讲我们看到的星星。”
车子驶离草原时,老槐树站在月亮湖的岸边挥手,身影在晨光中显得格外苍老,却又格外挺拔。江宇回头望了一眼,看到石头上的名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像无数颗跳动的心脏。
阿雅趴在车窗上,看着草原渐渐远去,突然指着天边喊:“你看!是老槐树爷爷说的那颗启明星!”
江宇抬头,启明星果然亮得耀眼,像一颗希望的种子,种在黎明的天空里。他知道,无论他们走到哪里,无论未来会遇到什么,这颗星都会像草原的星火一样,永远亮在心里,照亮前路。
黑风坳的葡萄熟了,紫莹莹的挂满了藤架。江宇和阿雅坐在葡萄架下,看着老张摘下一串最大的葡萄,笑着说:“林小子当年就说,这葡萄要等小宇回来一起吃才甜。”
阿雅拿起一颗葡萄,放进嘴里,甜汁在舌尖散开,她眯起眼睛,像只满足的小猫:“江宇哥,你看天上的星星,它们在眨眼睛呢。”
江宇抬头望去,黑风坳的星空和草原的一样璀璨。他仿佛看到林叔坐在石屋的门槛上,笑着朝他招手;看到父亲站在观星台的石栏旁,手里拿着那把弹弓;看到金驼牵着骆驼,在沙漠的尽头向他点头……
他握紧手里的梅花匕首,又看了看身边的阿雅,突然觉得心里很踏实。
路还很长,但只要抬头能看见星星,只要身边有值得守护的人,就永远不会迷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