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契仪式的第七日,风暴于平静中降临。
海岛别墅内,暖气充足,傅司寒亲手熬制的安神汤药香四溢。
这七天,他寸步不离,亲眼看着沈清棠的脸色从雪白恢复一丝红润,那颗被悬在半空的心才稍稍放下。
然而,就在他将温热的药碗递到她唇边时,变故陡生。
“咳……咳咳!”
沈清棠猛地弓起身子,剧烈的咳嗽声撕心裂肺。
她推开药碗,一手死死攥住胸口的衣襟,另一只手无力地撑在床沿,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棠棠!”傅司寒脸色骤变,一把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下一秒,一抹刺目的殷红顺着她苍白的唇角溢出,滴落在雪白的真丝睡裙上,如雪地里绽开的红梅,凄艳而惊心。
“噗——”
她再也压抑不住,一口鲜血喷出,随即双眼一闭,整个人软倒在傅司寒怀中,气息瞬间微弱下去,脉象紊乱如一团乱麻。
整个别墅顷刻间乱作一团。
家庭医生和顶级专家被火速召集,得出的结论却令人绝望:焚契反噬过重,心脉受损,气血枯败,已是油尽灯枯之兆。
消息不胫而走,半小时内便传回了沈家。
沈明鸢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沈清棠面无血色地躺在床上,仿佛一尊易碎的瓷娃娃,床头柜上散落着几枚黯淡无光的古朴玉简。
而那个传闻中杀伐果断的傅家家主,此刻正满眼血丝地守在床边,周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阴郁。
她心中狂喜,面上却挤出悲痛欲绝的神情:“姐姐!姐姐你怎么了!你醒醒啊!”
傅司寒冷冷瞥了她一眼,那眼神如淬了冰的刀,让沈明鸢的声音戛然而止。
沈明鸢识趣地退到一旁,假意帮忙整理药方,趁着众人不备,指尖微动,将一味相克的药材信息悄悄替换了上去。
她要的不是沈清棠死,而是要她永远这么半死不活地躺着,成为一个需要依附沈家才能苟延残喘的废物!
然而,她没看到,躺在床上的沈清棠,看似人事不省,意识却前所未有的清明。
在她的“命数眼”视野中,沈明鸢的每一个小动作,都牵引出一条指向她药碗的、带着恶意的暗红色丝线。
可沈清棠只是冷冷“看着”,任由她表演。
因为此刻,她的主战场,在更深邃的地方。
识海深处,混沌翻涌。
十一道朦胧的光影围坐成一个巨大的圆环,将沈清棠的神魂护在中央。
她们正是那十一口幽冥井中,被囚禁了千百年的历代承渊者残念。
“焚契逆转,你做得很好。”一道身影开口,她的掌心浮现出无数根细如牛毛的银针,自行飞舞,演化着一套早已失传的“引气归元针”。
“但斩断旧约,只是开始。”另一道身影接话,她面前的虚空中,一株剧毒的草药正被无形之力炼化,最终凝成一粒碧绿如玉的解毒丹。
这时,坐在最上首,身影也最为凝实的一位“姐姐”,缓缓摊开手掌。
她的掌心,静静躺着半枚破碎的、闪着微光的莲子。
她凝视着沈清棠,声音温柔却带着无尽的沧桑与决绝:“我们耗尽残魂,引你至此,不是要你替我们报仇。”
她顿了顿,其余十道身影也齐齐看来,目光中是同样的期许。
“我们要你,活下去。活得比谁都久,比谁都自由。”
“所谓‘承渊’,从来不该是某一个女子背负起所有的罪业与诅咒,”那手托莲籽的女子轻声道,“而是千百代不屈的医魂,共同执掌那决定生死的天平。今天,我们把我们的道,都交给你。”
话音落,十一道光影化作十一股磅礴的智慧洪流,涌入沈清棠的神魂!
针灸、炼丹、毒术、祝由、相骨……无数失传的古医门绝技,如同星辰般在她识海中炸开!
沈清棠终于明白,她们要的不是一个复仇者,而是一个开创者!
一个能彻底改写“承渊者”宿命,建立新秩序的人!
剧痛与感悟交织中,她没有沉沦,反而以强大的神魂之力为引,在识海中央强行构筑起一座恢弘的宫殿幻境。
殿门牌匾上,三个大字熠熠生辉——医心殿!
她将那十一门庞杂的技艺分门别类,封入一枚枚虚拟的玉简之中。
随后,她引来空间灵泉,以自身心血为引,浇灌这些玉简,令其生根发芽,最终结出了一枚枚指甲盖大小、宛如种子的“术印”。
每一枚术印,都蕴含着一门完整的古医绝技。
但她设下了禁制——唯有心怀救人之念,方可激活术印,获得传承;若心存恶念,妄图用其害人,术印便会化为心魔,反噬其主!
做完这一切,她心念一动,在现实世界中,趁着一个护士为她更换输液袋的间隙,悄无声息地从空间中取出第一批十枚“术印种子”,混入了旁边一箱即将送往贫困山区的药材之中。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她要让这失落的医道,在最需要它的土地上,重新绽放。
外界,沈明鸢的阴谋正在上演。
一名被她收买的小婢女,端着被调换过的毒药,正要送入沈清棠的房间。
沈清棠看似昏睡,右眼的“因果预判”却早已洞悉一切。
她看到那名小婢女的命数线上,出现了一道因“误服毒药”而产生的灾劫红痕。
同时,另一名负责打扫的婢女身上,却有一道因“善举”而生的机遇蓝痕。
就在两人即将擦肩而过时,沈清棠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看似无意识地翻了个身,手臂“不经意”地扫落了床头的玻璃水杯。
“啪”的一声脆响!
端药的小婢女受惊,脚下一滑,整碗毒药尽数泼洒在地。
而另一名打扫的婢女见状,连忙放下手头工作,主动去药房重新煎了一碗“正确”的药方端了进来。
几天后,那名差点犯错的小婢女突发急症,症状竟与被调换的毒药药性一模一样。
众人惊慌失措,情急之下,有人将那碗被替换下来的“正确”药方给她灌了下去,竟奇迹般地痊愈了!
一时间,舆论哗然。
所有人都认为,是沈清棠冥冥中预感到有人会遭劫,才用这种方式留下了解药!
“沈小姐仁心济世,病重垂危仍不忘救人”的美名,迅速传遍了整个上流圈层。
沈明鸢气得几欲吐血,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沈清棠的声望不降反升。
而此刻,沈清棠的注意力,却在另一个人身上。
她用左眼新获得的能力,仔细观察着傅司寒。
她发现,他体内那些因焚契而残留下来的灾劫红痕,虽然黯淡,却并未完全消失。
但一个奇怪的现象发生了——每当傅司寒靠近他从不离身的那把战术短刃“断情”时,那些红痕便会如同遇到天敌般,惊恐地向后退避。
仿佛那把刀里,封印着比千年诅咒更高阶、更恐怖的存在。
又是一个深夜。
傅司寒正为她掖好被角,准备去外间稍作休息。
“啊——!”
沈清棠突然从“昏迷”中惊坐而起,双目圆睁,脸上满是惊恐,仿佛刚从一场极致的噩梦中挣脱。
她颤抖着抬起手臂,直直指向庄园深处,那片早已被封禁的地宫方向。
“姐姐们说……她们说……”她声音嘶哑,带着哭腔,“还有一个人……被关在井里!”
傅司寒闻言,眸光一凛,身上瞬间爆发出骇人的杀气。
他立刻起身,便要前往地宫一探究竟。
“别去!”
一只冰凉的小手,却在此时轻轻拉住了他的手腕。
傅司寒回头,对上沈清棠那双含着泪光的眸子。
她凝视着他,视线却仿佛穿透了他的眼眸,看到了他灵魂深处那一闪而过的、妖异的猩红裂痕。
她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顿地低语:
“那口井……是为你准备的。”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傅司寒腰间,“断情刃”的刀柄上,那道古朴的血色纹路,竟毫无征兆地渗出了一滴鲜红的血珠!
血珠滴落在光洁的地板上,没有溅开,而是在瞬间,绽放成一朵妖冶诡异、栩栩如生的微型血色莲花。
泣血之莲,为王而开。
沈清棠看着那朵莲花,又看了一眼傅司寒眼中尚未完全褪去的猩红,心中再无半分病弱。
她缓缓松开手,苍白的脸上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浅笑。
旧的棋盘已被掀翻,新的棋局已经布下。
舞台已然搭好,是时候,邀请真正的观众入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