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场死寂,唯有那一声刀鸣在断壁残垣间回荡,尖锐而刺耳。
傅司寒那句饱含痛苦与茫然的低语,仿佛被这刀鸣彻底吞噬。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锁定了悬浮于沈清棠头顶的那柄黑色短刃——断情。
它不再是傅司寒腰间沉静的战术武器,而是一头苏醒的远古凶兽!
刀身之上,一道道尘封的铭文在嗡鸣声中逐一亮起,古朴的字体流淌着冰冷的银光,最终在空中凝成六个大字:
守——护——者——终——将——归——位。
六字一出,天地间仿佛有某种无形的规则被瞬间激活。
瘫软在地的三位古医门长老,浑浊的老眼迸发出前所未有的狂喜与癫狂,仿佛抓住了逆转天机的最后一根稻草。
“是它……是初代主母留下的‘归位’之刃!”
“守护者!真正的守护者出现了!沈清棠,你这妖女逆天改命,终究要被天道拨乱反正!”
他们的嘶吼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快意。
在他们看来,这柄刀的出现,就是对沈清棠刚才那场惊世骇俗的审判,最直接、最权威的否决!
傅司寒踉跄后退,高大的身躯摇摇欲坠。
他瞳孔剧烈震颤,那段被强行灌入脑海的雪夜封棺记忆,如最锋利的刀,一寸寸剐着他的神魂。
他亲手将尚在襁褓中的自己封入冰棺,只为了成为那个“能陪她长大”的存在。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守护者,可为什么,这柄为守护者而生的刀,此刻却杀气腾腾地对准了他最想守护的人?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死寂中,沈清棠动了。
她缓缓抬起那只依旧沾染着血迹的右手,迎向那柄散发着恐怖气息的断情刃。
“不要!”傅司寒失声惊呼。
然而,预想中血肉横飞的场面并未发生。
沈清棠的指尖,轻而易举地,触碰到了冰冷的刀柄。
没有丝毫阻碍,没有半分抗拒。
那柄足以斩断命数、威压全场的凶刃,在她掌心温顺得如同一只沉睡的猫,周身暴戾的气息瞬间收敛,仿佛千百年来,它所等待的,就是这一握。
她五指收拢,将断情刃稳稳握住。
“不……不可能!!”长老们的狂喜僵在脸上,变成了极致的惊骇。
沈清棠没有理会他们的失态,指尖轻柔地抚过刀脊。
也就在这一刻,她的左眼,那只承载了十一道残魂智慧的命数之眼,骤然开启!
视野之中,整个世界褪去了色彩。
唯有这柄断情刃,被无数比发丝更细密的暗红色命丝死死缠绕。
这些丝线的源头,穿透虚空,直指遥远雪山秘窟深处那道初代主母残留的意识投影——那正是用以束缚和操控每一代“守护者”的命运枷锁!
然而,当这些本该坚不可摧的命丝,在接触到她掌心那抹精血的瞬间,竟如同遇火的蛛网,发出“滋滋”的轻响,纷纷断裂、焦化、消散于无形!
沈清棠心中一声冷笑。
你们以为这是认主?不,这是“排异”。
自焚毁承渊契约,融合十一道残魂之后,她的命数眼早已悄然进化。
如今的她,拥有了一种近乎于规则的被动特性——“命格免疫”。
任何试图通过命术、契约、诅咒来绑定她、操控她的宿命之力,都会被她的识海自动识别并排斥。
这柄刀,并非选择了她,而是被她的存在本身,净化了其上附着的千年枷锁!
她缓缓抬眸,目光清冷地扫过全场,最后落在那几个面如死灰的长老身上。
她当众横刀于胸,朗声道:“若这刀真是为‘守护者’而生,那今日,就让它自己,选一次真正的主人。”
话音落,她手腕猛然一翻,锋利的刀刃毫不犹豫地划过自己的另一只手腕!
鲜血涌出,顺着刀身特有的血槽蜿蜒流淌。
诡异的是,当血珠汇聚于刃尖,却并未滴落,反而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牵引,逆流回旋,在空中飞速勾勒出一道微型的、与傅司寒身上那道守护者烙印一模一样的命契符纹!
长老们眼中再度燃起希望,死死盯着那道符纹,期待它飞向傅司寒,完成最后的归位。
然而,沈清棠接下来的动作,却让他们彻底绝望。
她看都未看傅司寒一眼,只是握着断情刃,对着那枚刚刚成型的符纹,反手一划!
“唰!”
符纹应声而碎,化作漫天血色的光点,消散于风中。
“我沈清棠,不需要谁的命运来保护我。”她冷冷环视着那几个彻底瘫倒的长老,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我要的,是让所有被你们写进剧本里的人,都有权亲手撕掉自己的结局!”
话音刚落,她的右眼,那只能预判因果的命数之眼,视野中骤然闪现出三重刺目的红色预警!
——残存的长老正以秘法沟通,试图同时引爆藏于七大分坛废墟之下的地脉命核,妄图以数万信徒残魂的“集体献祭”,强行唤醒初代主母沉睡在秘窟中的最后一丝神识!
好一招同归于尽的毒计!
沈清棠面色不变,仿佛丝毫未觉。
她只是低头,慢条斯理地用衣袖擦拭着断情刃上的血迹。
就在这看似随意的动作中,她悄然将一缕蕴含着空间灵泉与万千枯莲怨念结晶的气息,无声无息地注入刀锋。
随后,她手腕一松,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将这柄神兵利刃,“噗”的一声,轻轻插入了脚下的土地。
她俯身,唇瓣凑近刀柄,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语:“替我走一趟。”
刹那间,异变再生!
插入地面的断情刃猛地一颤,刀影竟瞬间分化为七道凝实的黑色流光,如七颗逆射的流星,撕裂空气,带着尖锐的呼啸,射向四面八方那七处早已废弃的分坛旧址!
数秒之后,远处接连传来七声沉闷却撼动大地的轰鸣!
每一柄刀影虚影都在落地的瞬间轰然引爆,精准无比地摧毁了地脉命核的核心结构。
更奇特的是,因刀影中携带了她“善意节点调控”之力,那恐怖的爆炸能量被完美约束,只针对命术结构本身,竟未伤及周边任何一寸建筑,未扬起一丝多余的尘埃。
那遥远的轰鸣,成了她对这场千年阴谋,最彻底、最无声的宣告。
审判,至此终结。
会场上的人群早已吓得魂不附体,此刻见再无异状,便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四散而去。
断壁残垣间,很快只剩下沈清棠与傅司寒二人。
傅司寒依旧站在原地,高大的身影在夕阳下被拉得很长,显得无比孤寂。
他下意识地摸向腰间,那里空空如也,只有常年佩戴战术匕首留下的一道红痕,此刻已褪成淡白色,却依旧隐隐发烫。
他望着沈清棠缓步走来的背影,喉结滚动,声音沙哑得厉害:“你说……刀认的是你。可为什么,我感觉它是在逃离我?”
沈清棠停下脚步,转过身,静静地看着他。
那双清冷的眸子里,此刻褪去了所有的锋芒与算计,只剩下一种幽深得仿佛能将人吸进去的宁静。
她忽然走近,在他错愕的目光中,伸出那只纤细白皙、毫无血色的手,轻轻覆上他剧烈跳动的心口。
“因为它从来不是你的主人。”她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颠倒众生的笑意,“你是它害怕的东西。”
傅司寒一怔。
她指尖微凉,隔着衬衫,仿佛能触碰到他滚烫的皮肤和灵魂。
“一个……敢为我违抗天命的男人。”
话音未落,傅司寒胸口猛地一痛,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烙印了一下!
他闷哼一声,低头看去,只见衬衫之下,一道极其复杂的黑色莲纹一闪即逝,那形态,像极了被她藏入袖中的那枚枯莲之种的印记!
他猛然抬头,眼中尽是震撼与不解。
沈清棠却只是收回手,云淡风轻地转身,望向那片狼藉的废墟。
夜风卷过,吹起她的裙摆与发丝,也吹散了空气中最后一丝血腥与硝烟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