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并非死寂,而是充斥着细碎粘稠的摩擦声,仿佛有无数不可名状之物在船底蠕动。温度骤降至呼出的气息瞬间凝成冰晶,连时间流逝感都变得模糊不清。叶残生将掌心那枚泛着苍白光泽的星髓碎片贴在额心,碎片温热的脉动与星泪印记逐渐同频,一道极细弱的、指向黑暗深处的感应线缓缓浮现。他催动轻舟,不再依靠视觉,而是完全循着这道感应前行。
凌素心全力运转《镇魂典》,书页散发的微光仅能照亮船周三尺之地,光线边缘不断被黑暗侵蚀扭曲。她注意到,轻舟驶过之处,黑暗中会短暂留下一条泛着星辉的尾迹,但尾迹很快便被蠕动的黑暗重新吞没。这片黑暗在排斥星光,她低声道,它本身是活的。
航行约莫一个时辰,前方突然传来空洞的回响。轻舟仿佛撞破了一层无形的薄膜,周遭景象豁然剧变——黑暗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数条纵横交错、由流动星辉构成的巨大脉络,如蛛网般铺陈在虚无之中。每一条脉络中都奔涌着磅礴的星辰之力,但其色彩各异,有的湛蓝纯净,有的暗红污浊,更有些已呈现枯竭的灰白。他们正置身于一个难以想象的、由星辰能量通道构成的迷宫里。
叶残生: 这就是溯星古径……星辰诞生时力量流淌的原始通道。
凌素心: 看那条暗红色的主脉,它的气息与古魔同源!
叶残生感应着星髓碎片的牵引,驾驭轻舟驶向一条相对纤细、却散发着古老纯净气息的湛蓝脉络。舟身没入脉络的瞬间,浩瀚而温和的星力包裹而来,时光仿佛在倒流,灵台中闪过星辰初生、星海扩张的壮丽幻象。然而,这宁静并未持续多久,那条暗红主脉似乎察觉到了入侵者,猛地分出一股污浊的支流,如巨蟒般狠狠撞向湛蓝脉络!
轰隆!
两股星力对撞,整个古径网络剧烈震颤。轻舟在能量乱流中颠簸欲覆,暗红支流中凝聚出无数张扭曲的怨念面孔,发出侵蚀神魂的尖啸。叶残生稳住身形,织影剑骤然出鞘,剑锋并非斩向敌人,而是轻轻点向脚下的湛蓝脉络。星泪印记光华大盛,引导着纯净的星力顺着剑尖流淌,在轻舟周围构筑出一圈旋转的星辉旋涡,将袭来的污浊之力不断绞碎、净化。
凌素心: 古魔在利用古径的力量攻击我们!它想将我们困死在这里!
叶残生: 不,它更想夺取星髓碎片,彻底掌控这条通往本源的古径!
对抗中,叶残生敏锐地察觉到,暗红支流的攻击虽猛,却始终避开古径网络中几个特定的、散发着微弱封印波动的节点。他心念一动,一边抵御攻击,一边将神识蔓延开去,小心地触碰那些节点。其中一个节点传来一丝熟悉的共鸣——正是母亲玉佩的气息!节点被触动的刹那,一小段被尘封的记忆信息流入叶残生脑海:当年凌夫人正是在此,以身为祭,暂时加固了封印,延缓了古魔通过古径侵蚀归墟本源的步伐。
母亲……叶残生心中一痛,斗志却愈发昂扬。他传音给凌素心:帮我牵制住那股支流!我要强行激活这几个封印节点!
凌素心颔首,《镇魂典》悬浮于头顶,血书古咒化作一道道金色锁链,缠向暗红支流。叶残生则全力催动星泪与星髓碎片,引导湛蓝脉络的纯净星力,如洪水般冲向那几个关键节点!节点一个接一个地被点亮,绽放出耀眼的净化之光,光芒所及之处,暗红支流如遇克星,发出痛苦的嘶鸣,迅速退缩。
然而,就在最后一个节点即将被激活的瞬间,古径深处传来古魔震怒的咆哮。那只巨大的苍白独眼虚影骤然出现在暗红主脉之中,瞳孔死死锁定叶残生!一股远超之前的、蕴含着混沌本源的恐怖吸力传来,不仅要夺取星髓碎片,更要将他整个神魂拖入永恒的混沌!
危急关头,叶残生额心星泪印记前所未有的灼亮,他福至心灵,将全身力量灌注进星髓碎片,不再抵抗那股吸力,反而主动迎着独眼冲去!你要吞噬?那就让你吞个够! 在即将被独眼吞噬的刹那,他将星髓碎片与星泪之力彻底引爆!
轰!
无法形容的光芒炸开,净化一切污秽,也暂时灼瞎了古魔的感知。等光芒散去,叶残生脸色苍白地落在轻舟上,手中的星髓碎片黯淡了许多,但古径中的暗红主脉也明显萎缩了一圈。前方,湛蓝脉络的尽头,隐约出现了一个散发着柔和光晕的出口。
凌素心: 我们……闯过来了?
叶残生: 只是暂时击退。古魔的本体,就在出口后面。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轻舟驶向光晕出口,消失在古径的尽头
轻舟驶入光晕出口的刹那,并非抵达实土,而是闯入了一片更加诡谲的域界。这里没有天地之分,上下四方皆是缓缓旋转的、由亿万星辰尘埃凝聚成的巨大旋涡。时间与空间的法则在此地完全失效,时而感觉瞬息万年,时而仿佛凝滞一瞬。远处,那些暗红色的古径脉络如垂死的巨蟒般缠绕扭动,发出不甘的哀鸣,而湛蓝的纯净脉路则如溪流汇海,向着漩涡中心那片朦胧的光影汇聚。
叶残生: 这里就是古径的尽头?不,感觉更像是……一个尚未完全成型的‘卵’。
凌素心: 《镇魂典》有云:‘星海之胎,万物之始,亦为终焉之地’。难道我们闯进了宇宙初开或寂灭前的奇点?
叶残生手中的星髓碎片变得异常沉重,其上的苍白光泽与旋涡中心的光影产生强烈的共鸣,一股源自生命本源的呼唤与排斥交织的复杂情感,涌入他的心头。他感觉到,古魔并非简单的毁灭意志,更像是这个“星海之胎”中一个畸形、痛苦、渴望重归完整却迷失了方向的“胚胎”。
突然,漩涡中心的光影剧烈波动,一道意识直接撞入叶残生灵台,不再是充满恶意的“宿主”呼唤,而是断断续续、充满痛苦的悲鸣:“为……何……阻我……归……家……” 伴随着这意识,无数破碎的画面闪现:一片和谐壮丽的星云如何因外力介入而失衡,纯净的本源如何被污染,一个懵懂的初生意识如何在挣扎中堕入疯狂……
叶残生(心神剧震): 它……它在求救?不,是它的‘家’被毁了,它想找回最初的平衡!
凌素心(面色凝重): 小心!即便是悲鸣,其力量也足以撕碎我们的神魂!
话音未落,那漩涡中心的光影中,缓缓探出一只由纯粹光影和混沌气息凝聚成的巨手,不再是攻击的姿态,而是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想要触碰叶残生手中星髓碎片的意图。然而,巨手所过之处,空间依旧纷纷崩裂,显示出其力量本身的不可控与危险。
叶残生没有退缩,他深吸一口气,将星泪印记的力量与刚刚领悟到的、关于“平衡”与“共生”的全新感悟,通过星髓碎片缓缓传递出去。这不是对抗,而是一种尝试性的“沟通”,如同将一颗安抚的石子投入狂怒的大海。
奇迹般地,那光影巨手在触及这股意念时,动作微微一顿,崩裂的空间出现了瞬间的凝滞。巨手后方,漩涡中心的光影里,似乎有一个更加微小、更加脆弱的光点闪烁了一下,如同婴儿睁开的眼眸,纯净,却充满了迷茫。
凌素心(惊呼): 残生!看那光点!那是不是……古魔未被污染的真正核心?
叶残生心中豁然开朗。真正的战斗,或许不是毁灭,而是净化与引导?但就在他试图进一步靠近那微小光点时,整个“星海之胎”猛然震动,一股远比古魔意识更古老、更冰冷、仿佛规则本身的排斥力轰然降临,要将他们这两个“异物”彻底碾碎!
叶残生: 不好!此地排斥一切已成型的‘个体’!我们必须立刻离开!
他全力催动轻舟,循着来时星髓碎片留下的微弱感应,如逆流之鱼般冲向旋涡边缘。身后,那光影巨手发出绝望的悲嚎,再次被暗红污浊的气息缠绕,重新变得狂暴。而那个微小的纯净光点,一闪即逝,重新隐没于混沌深处。
当轻舟终于冲破壁垒,重新回到相对稳定的古径网络时,叶残生回头望去,只见出口已消失不见,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幻梦。但他手中星髓碎片内,却多了一丝极细微的、与那纯净光点同频的温暖悸动。
叶残生(握紧碎片): 我们找到了方向,但也触动了更深的禁忌。接下来的路,更难了。
轻舟沿着湛蓝脉路继续前行,驶向未知的黑暗,而一个新的、关乎救赎而非毁灭的目标,已在叶残生心中悄然种下。
(第一百一十四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