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雨在黎明时分终于耗尽了最后的力气,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最终彻底停歇。阳光艰难地穿透尚未散尽的云层,将金色的光芒洒在湿漉漉的岛屿上,仿佛一切都被清洗过一遍。
洞穴内,气氛却依旧凝重。高个子(江屿决定暂时叫他“大个”,方便区分)的烧退了一些,但依旧很虚弱,时而清醒,时而昏睡。清醒时,他会用那双深陷的、带着疲惫和警惕的眼睛打量着江屿和这个陌生的环境,喉咙里发出一些模糊的音节,似乎在尝试沟通,但江屿一个字也听不懂。
年轻男孩(江屿叫他“小个”)则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大部分时间都蜷缩在大个旁边,只有在江屿递送食物和水时,才会稍微放松警惕,用那双清澈但充满不安的眼睛飞快地看江屿一眼,然后迅速低下头,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嘟囔一句什么,大概是感谢的话?
沟通,成了横亘在双方之间最大的障碍。江屿感觉自己像是在玩一场大型的、实时进行的真人版“你画我猜”,而且对方的“画功”和“词汇量”还停留在幼儿园水平。
比如,江屿想询问大个感觉怎么样,他指了指大个,然后做出一个询问的表情,再摸摸自己的额头,示意体温。
大个茫然地看着他,然后可能理解成了“头”,于是他抬起虚弱的手,摸了摸自己的头,然后指向洞穴顶,嘴里发出一个类似“嗡”或者“翁”的音节。
江屿:“???” 头?洞穴顶?嗡?这是什么摩斯密码?
又比如,江屿想告诉他们,自己要去外面检查一下营地受损情况。他指了指洞口,做了一个推开的手势,然后又指了指外面,摊开手表示查看。
小个看到这个动作,瞬间紧张起来,以为江屿要赶他们走,猛地抓住大个的手臂,用力摇头,嘴里发出急促的、带着哭腔的音节。
江屿费了好大劲,连比划带模仿(学螃蟹横着走表示只是去看看,不是离开),才勉强让小个明白他只是暂时出去一下。
“这沟通成本也太高了……”江屿感觉心累,比砍一天木头还累。他迫切需要找到一个沟通的桥梁。
转机出现在下午。江屿在整理物资时,拿出了那个装着“邻居”回赠的彩色鹅卵石的小竹筒。小个看到竹筒,眼睛一亮,立刻指了指竹筒,又指了指江屿,然后双手合十放在脸颊边,做了一个睡觉的姿势,接着指向外面风雨的方向,最后摊开手,露出一个悲伤的表情。
江屿看懂了!他在说:“谢谢你(指礼物),我们本来在睡觉(指他们的庇护所),但是风雨来了(指向外面),然后什么都没了(摊手)。”
“对对对!就是这样!”江屿激动地差点跳起来!他立刻拿起竹筒,指了指里面的鹅卵石,然后指向小个和大个,竖起大拇指,表示礼物很好。
小个看到江屿明白了他的意思,脸上也露出了如释重负的、浅浅的笑容,用力点了点头。
这次成功的“对话”让江屿看到了希望。他发现,小个虽然语言不通,但非常善于观察和模仿,能够理解相对复杂的肢体语言和情境关联。也许,可以从他这里打开突破口?
他决定将小个培养成“首席翻译官”兼“文化交流大使”。
他开始了系统性的“教学”。他拿起一块熏肉干,指着它,清晰而缓慢地说:“肉。”
小个看着他,眨了眨眼。
江屿重复:“肉。”然后他把肉干递给小个。
小个接过肉干,犹豫了一下,学着江屿的发音,含糊地重复了一句:“漏……?”
“对!肉!”江屿鼓励地点头,又指了指火堆上烤着的“毛球薯”,“薯。”
小个看了看“毛球薯”,又看了看江屿,尝试着说:“……苏?”
“接近!薯!”江屿不厌其烦地纠正。
他又指着水:“水。”
小个:“……悔?”
“水!”
指着火:“火。”
小个:“……佛?”
“火!”
指着毛球(小家伙终于敢稍微靠近一点了):“毛球。”
小个看着毛球,似乎觉得这个名字很有趣,准确地重复:“毛……球?”
“对了!”江屿大力表扬,甚至掰了一小块“奶油坚果瓜”奖励给他。
小个尝到那美味的瓜肉,眼睛瞬间亮了,学说话的积极性空前高涨。
就这样,洞穴里开始回荡起江屿字正腔圆的汉语教学和小个磕磕绊绊、带着奇怪口音的跟读声。大个偶尔清醒时,也会默默地听着,嘴唇无声地嚅动,似乎在跟着学。
教学过程中,江屿也尝试了解对方的情况。他指着他们俩,问道:“你们?名字?”
小个茫然地看着他,显然不理解“名字”这个概念。
江屿换了个方式,他指了指自己:“江屿。”然后又指了指小个,露出询问的表情。
小个明白了,他指了指自己,发出了一个短促的音节:“阿古。”然后指了指旁边昏睡的大个,发出了另一个音节:“巴勒。”
阿古。巴勒。
江屿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两个充满异域风情的名字。他终于知道他们的称呼了。
他还尝试询问他们从哪里来,但这个问题显然超出了阿古的肢体语言表达能力。当江屿做出飞机坠落的手势时,阿古只是茫然地摇头,然后指了指岛屿的深处,做了一个很多的手势,又做了一个害怕的表情。
很多?害怕?江屿心中疑窦丛生。难道岛上还有更多人?或者……是指那些危险的野兽?
沟通在艰难中一点点推进。虽然速度慢得像蜗牛爬,但每学会一个新词,每理解对方一个意图,都让洞穴里那种隔阂和紧张的气氛消散一分。
阿古似乎也渐渐意识到江屿没有恶意,眼神中的恐惧越来越少,偶尔还会主动帮忙添柴火,或者学着江屿的样子,用湿布给巴勒擦拭身体。
巴勒的病情在物理降温和充分休息(以及江屿偷偷给他喂的一点稀释的蜂蜜水)下,终于稳定下来,高烧退了,虽然还很虚弱,但已经能靠着岩壁坐起来,喝一些肉汤了。他看着江屿和阿古之间笨拙的“教学互动”,深陷的眼窝里,那警惕的光芒也渐渐被一种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所取代。
这个突如其来的“难民收容”事件,虽然打乱了江屿的计划,带来了额外的负担和无数谜团,但也意外地为他打开了一扇了解这座岛屿和岛上其他人的窗户。
只是这扇窗户刚刚打开一条缝,外面是更广阔的、未知的天地,以及可能潜藏着的、更大的危机。
江屿看着正在认真跟读“火”字的阿古,又看了看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不再那么敌对的巴勒,心里清楚,他的孤岛生活,从收留他们的那一刻起,就已经 irrevocably (不可逆转地)改变了。
他拿出飞机蒙皮,刻下第一百零六道痕迹。在旁边,他画了一个小人在教另一个小人认字(旁边标注着肉、水、火等符号),病榻上还躺着一个人。洞穴外,是雨过天晴的景象。
第一百零六天,暴雨夜收留的两位“野人邻居”(命名阿古、巴勒)滞留洞穴。沟通成为最大难题,经历啼笑皆非的“你画我猜”后,开始系统性教导年轻者(阿古)基础汉语词汇,初见成效,并得知其名。年长者(巴勒)病情好转。被迫开始的“同居”生活,在艰难沟通中缓慢建立初步信任,也为深入了解岛屿及幸存者背景打开了微小的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