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事又让人心头更添寒意。
这天夜里,同住一个院子的张老汉,半夜起夜上厕所,刚走到院角,猛地瞥见老王好端端地坐在院里,就挨着那只大黄狗,低着头呜呜地哭。
张老汉吓得魂飞魄散,腿一软差点尿了裤子,哪还敢去厕所,连滚带爬地奔回屋里,插紧了门闩才敢喘气。
这事转天就传开了。
“肯定是放不下家里啊,”有人叹着气说,“三个娃还那么小,爹妈又老了,他这心里头,是真难舍啊……”
邻居们黑压压地聚在老王家门口,七嘴八舌地嚷着,要求他父母赶紧把棺材抬出去下葬,“哪有棺材搁院里的道理?白天看着堵心,夜里听着动静更瘆人!”
老王的父母背对着门板,手紧紧攥着衣角,指节都泛了白。老太太抹着眼泪,老头蹲在门槛上,烟锅敲了又敲,却半天没点着。他瞅了瞅里屋三个缩在炕角的孩子——最大的不过十岁,正抱着弟弟妹妹发抖,眼神里满是怯意。
“各位街坊,”老头终于开了口,声音哑得像磨过砂纸,“孩子走得急,我们老两口舍不得……就再留一夜,明儿天一亮,保证抬走,绝不耽误大伙。”
“不行!”前排一个胖婶叉着腰喊,“昨天那事还不够吓人?老张夜里起夜撞见了。现在还病恹恹躺床上!今天必须抬走,不然谁也别想安生!”
“就是!”旁边的汉子附和,“你们自己舍不得,就不管全院人的死活?太自私了!”
老太太哭出声来,扶着墙直打晃:“你们别逼人太甚啊……他是短命,可也是我们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啊!哪有做父母的不心疼的?”
“心疼就别让他半夜出来闹!”有人啐了一口。
“就是个短命鬼,死了都不安生!”
污言秽语像石头一样砸过来,老王的父亲猛地站起身,胸口剧烈起伏,却在看到炕屋里探出的三个小脑袋时,又重重蹲了下去。他狠狠抹了把脸,泪珠子砸在地上,混着烟丝洇成一小片湿痕。
“……抬吧。”他憋了半天,挤出这两个字。
老妇人听到当家的这话,积压的情绪再也绷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哭声里满是撕心裂肺的疼。
老头急忙拽了她一把,凑到她耳边,声音压得极低:“老婆子,忍忍吧,为了孩子……咱老了,护不住他们一辈子。真跟街坊闹僵了,这仨娃往后在院里咋立足啊?”
老太太抽噎着,泪眼模糊地抬眼,往屋里瞅了瞅——三个孩子正扒着门帘缝往外看,小的那个眼里还含着泪,被大的紧紧搂着。她又转过头,望向那口棺材,那是她养了半辈子的儿啊……
喉间像是堵着块石头,老太太狠狠吸了口气,把到了嘴边的哭声咽了回去,最后艰难地、一下一下地点了点头。
老头见状,抹了把脸,转身朝着院外喊:“他三舅、他表叔,你们进来搭把手……”很快,几个沾亲带故的汉子应声进来,默默地开始准备抬棺的绳子和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