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时间像是凝固的胶水，粘稠而沉重。
陈默背靠着冰冷粗糙的树干，瘫坐在一片狼藉的尸骸与污秽中，机械地抽着烟，喝着所剩无几的酒。
尼古丁和酒精像是劣质的麻药，勉强压着全身撕裂般的疼痛和掏空骨髓的疲惫，却填不满那股劫后余生的巨大空虚和茫然。
他眼神发直，目光没有焦点地投向远处。
旷野的风小了些，但寒意更甚，卷着浓郁不化的血腥和腐臭，直往他鼻子里钻。
身体的每个关节都在哀嚎，肌肉像是被反复撕扯又胡乱接上，稍稍一动就牵起一片钝重的痛。
尤其是过度发力的右臂，正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
半瓶白酒下肚，带来的那点虚假暖意很快就被身体的冰冷和极度疲惫吞没。
脑袋因酒精和缺氧嗡嗡作响，视线边缘发黑模糊。
他只想就这么瘫着，一直瘫到天荒地老，或是彻底冻僵。
警惕？早就被极度的疲劳和酒精冲刷得七零八落。
耳朵里仿佛还回响着自己刚才疯狂的吼叫和骨头碎裂的闷响，对周遭细微的变化，变得异常迟钝。
就在这时。
视野最边缘那片模糊晃动的尽头，一个极其缓慢移动的小黑点，引起了他涣散瞳孔无意识的注意。
起先，他以为是风卷起的枯草团，或是自己眼花了。他眨了眨干涩刺痛的双眼，努力聚焦。
不是草团。
那是一个……人影？或者说，一个类人的轮廓。
正从极远处，一瘸一拐地、异常缓慢地，朝着他这个方向挪动。
陈默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手猛地攥住，骤然停跳了一拍！
酒精带来的那点迷糊瞬间被吓飞！一股寒意从尾椎骨沿着脊梁骨急速窜上天灵盖，炸得他头皮发麻！
还有？！
陈默猛地想坐直身体！
这个动作立刻牵扯到全身酸痛的肌肉，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眼前一黑，差点又瘫软下去。
他赶紧用手死死撑住地面，指甲抠进冰冷的泥地里，强迫自己维持住姿势，保持清醒。
陈默瞪大眼睛，死死盯住那个远处移动的黑点。
距离还很远，看不清细节，但那独特、不协调、跛行摇晃的姿态……他太熟悉了！
是丧尸！
又一只！
“操……”
一个沙哑得几乎听不见、浸满绝望的字眼从他干裂的嘴唇间挤出来。
怎么还会有？！
难道是从更远的地方被这冲天血腥味引过来的？！
冷汗瞬间再次涌出，浸透了他早已湿透的内衣，冰冷地黏在皮肤上，让他控制不住地开始发抖。
这一次，不是因为冷，是纯粹的、刻入骨髓的恐惧和后怕！
他之前那点勇气、那点疯狂，早在那场搏杀里耗得一干二净！
现在的他，就像一只被彻底掏空、破烂不堪的麻袋，连站起来的气力都没有，更别说再战一场！
而那个东西，正在靠近！速度慢得令人窒息，却坚定不移地向这边移动！
照这个速度，最多十几二十分钟，就能逼近眼前！
怎么办？！
跑？
念头刚起就被他自己掐灭。
往哪儿跑？就他现在这德行，爬都费劲，能跑多远？这开阔地，跑起来就是活靶子！
躲？
躲哪儿？这歪脖子树光秃秃的自己已经没有力气爬树了，还能藏什么？四周除了尸体就是荒野。
打？
他看着自己依旧微微颤抖、连撬棍都快握不住的手，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拿什么打？用眼神瞪死它吗？
极致的无力感和恐惧，如同冰冷的海水，再次没顶而来。
他感觉自己刚从地狱口爬出半个身子，就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又按住了脑袋，要把他重新拖回那无底深渊！
陈默死死盯着那个越来越近的身影。距离拉近了些，已能勉强看清轮廓。
那像是个男性丧尸，个头不高，有些佝偻。
一条腿明显扭曲着，走姿怪异又艰难，一步一拖沓，身体大幅度摇晃，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
一条胳膊也不自然地弯折着，耷拉在身旁。
另一只相对完好的手臂，却直挺挺地向前伸着，干枯的手指正对着他的方向，做着无意识的抓挠。
它的移动速度，甚至比之前那批更慢，显得更加虚弱。
可此刻，这种缓慢，在陈默眼中却构成了另一种更令人窒息的恐怖！
因为它代表着无法逃避，代表着死亡正以一种确定的、无法阻挡的节奏，一步一步、缓慢地逼近！
就像钝刀割肉，一点点凌迟着他早已脆弱不堪的神经！
陈默感觉自己的呼吸变得无比急促，心脏疯狂捶打着胸腔，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冷汗如同小溪般不停从额头、鬓角淌下，流进眼睛里，带来一阵酸涩刺痛，他都顾不上擦。
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
他甚至能清晰听到自己牙齿相互磕碰的“咯咯”声。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无数念头在脑中炸开，又瞬间破灭，找不到一条生路。
他下意识地、徒劳地向后缩紧身体，后背死死抵住冰冷的树干，仿佛这棵并不能提供任何保护的树能给他一丝虚幻的安全感。
一只手胡乱在身边摸索，抓住了那根沾满污血的撬棍，冰凉的触感传来，却给不了他丝毫力量。
那个跛行的丧尸，又近了一些。
已经能隐约看到它脸上灰败的皮肤和空洞的眼窝了。
陈默的瞳孔收缩到了极致。
他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突然，他像是想到什么，猛地扭头看向身旁那个蓝色的背包！
食物！水！烟！酒！
这些东西，能吸引它吗？
一个荒谬的、绝望的念头闪过——把这些东西扔出去，扔远点，它会不会被引开？
这荒诞的念头立刻被他否决了。
绝望如同冰冷的铁箍，越收越紧。
他看着那只丧尸，看着它缓慢、执着、一瘸一拐地逼近。
三十米……二十五米……二十米……
这个距离，已经能看清它身上破烂衣物的污渍，干枯皮肤上的褶皱和破损，甚至能听到它拖沓的脚步声和喉咙里那微弱却持续的嗬嗬声！
陈默的心脏几乎停跳。
他屏住呼吸，全身肌肉绷紧到极限，尽管这带来了更剧烈的疼痛。
此时此刻，陈默死死攥着撬棍，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
大脑在疯狂尖叫，催促他做点什么，但身体却沉重得像锈死了一般，根本无法做出有效反应。
难道……真的就要这样……毫无反抗之力地……结束了吗？
死在这样一只看起来最弱小、最迟缓的丧尸手里？
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不甘，混合着极致的恐惧，几乎要将他逼疯！
他瞪大了眼睛，瞳孔里倒映着那个不断逼近的、跛行的、死亡的身影。
十五米……
十米……
死亡的气息，冰冷地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