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嵌在墙壁上的透明晶体圆柱,约莫一人多高,直径三尺,通体纯净无暇,只是在核心处悬浮着一点稳定的银白色光芒。光芒柔和,如同冬夜的孤星,与周围战舰残骸的死寂昏暗形成了鲜明对比。正是这点光芒,与李逍遥丹田处的混沌星核产生了清晰的、同源的共鸣。
“这是……某种能量保存装置?还是信息存储器?”云璃靠近仔细观察,月华本源珠的光芒照亮了晶体表面。她能看见晶体内部并非完全空无一物,有极其细微、近乎完美的银色纹路在缓缓流转,构成某种复杂到极致的立体法阵。“材质很特殊,似乎是‘星辉水晶’,一种传说中能长久封存能量与信息的联盟顶级材料。万载岁月,竟然还能运转……”
苏月儿则更关注那点银白光芒本身:“光芒的波动……好像带有某种意念?虽然极其微弱。”
李逍遥走到晶体圆柱前,伸出手掌,轻轻按在冰冷的晶体表面。他并未用力,而是将一丝蕴含着混沌道韵、同时又模拟出些许星辉气息的温和能量,缓缓注入晶体之中。
既然共鸣,或许需要正确的“钥匙”或“频率”来激活。
果然,当李逍遥的能量触及晶体内部那些银色纹路时,整个晶体圆柱猛地一震!核心处那点银白光芒骤然明亮了数倍,其散发的波动也变得更加活跃、更加……富有“情绪”。
紧接着,那点银白光芒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迅速扩散,充斥了整个晶体圆柱。光芒之中,一个模糊的、由纯粹光晕构成的人形轮廓逐渐凝聚、清晰。
那是一个身披残破的、款式古朴的银蓝色联盟军官服饰的青年男子虚影。他身形挺拔,面容刚毅,却带着浓得化不开的疲惫与悲伤,眼神中依稀残留着昔日的锐利,但更多的是看尽劫灰后的苍凉。他的虚影并非实体,而是某种高度凝练的精神印记,或者说是……残魂。
残魂男子睁开了“眼睛”,目光缓缓扫过李逍遥、云璃、苏月儿,以及李逍遥背上的李无言。他的目光在李逍遥身上停留最久,尤其是在感应到混沌星核的气息时,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混合着狂喜、激动与如释重负的复杂光芒。
“终于……等到了……”残魂男子的声音直接在三人识海中响起,声音沙哑而缥缈,仿佛穿越了无尽的时光长河,“携带‘源种’气息的后来者……你们不是归墟的爪牙……也不是秩序的囚徒……”
“前辈是……”李逍遥肃然,抱拳行礼。从对方服饰和这保存状态来看,必是联盟时代的重要人物。
“吾名,‘辉星第七殖民舰队’导航官,兼‘断后支队-荣光号’战舰副舰长,林烨。”残魂男子虚影微微颔首,算是回礼,声音中带着无尽的沧桑,“亦是……此舰最后幸存的意识碎片。荣光号,奉命断后,掩护主力撤离‘天璇星域’,最终遭幽冥与归墟先锋合击,舰体崩解,坠入空间裂隙……吾等,尽殁。”
简短的自我介绍,却蕴含着一段血与火的悲壮历史。
“林烨前辈,”李逍遥问道,“您说等到了‘携带源种气息的后来者’?何为‘源种’?可是指晚辈这混沌之力?”
林烨残魂的目光再次聚焦于李逍遥,仿佛要将他看透:“混沌……是了,你们这个纪元的称呼。在我们那个时代,它被称为‘原初源力’、‘万物之始’,亦是联盟最高研究院定义的‘源种计划’理论核心——一种能够超越秩序与混沌对立、拥有无限演化可能的终极力量雏形。传说中,唯有真正的‘源种’携带者,才能完全激活‘星核之引’,补全‘破碎王冠’,稳定通往‘初始边荒’的最终航道。”
他顿了顿,虚影似乎更加透明了一丝,显然维持这种显化和交流对他这缕残魂消耗巨大。“当年,联盟崩解在即,万界古路断绝,归墟侵蚀日深。最高议会启动‘火种计划’,意图将文明火种与对抗归墟的关键遗产,转移至传说中受古老盟约庇护、相对安全的‘初始边荒’。‘破碎王冠’是航标,‘星核之引’是钥匙与稳定器。但当时,联盟内部对‘源种计划’存在巨大争议,真正的‘源种’携带者从未出现,或已夭折于动荡。无奈之下,只能集合众多强者与科技,勉强制造出‘星核之引’的仿制品与简化版,作为钥匙,但其稳定航道的效果……远不及理论中的真正‘源种’。”
“所以,当年撤离的舰队……”云璃似乎想到了什么。
“是的。”林烨残魂眼中悲色更浓,“根据我们最后接收到的断断续续的信息,第一批、也是最大规模的火种舰队,在穿越‘王冠星门’时,因‘星核之引’(仿制品)稳定性不足,加上归墟力量的干扰,遭遇了可怕的‘航道风暴’……损失……无法估量。仅有少量舰船可能侥幸抵达边荒,更多的,恐怕已迷失在时空乱流,或葬身于归墟之口。”
残酷的真相,让李逍遥三人心情沉重。万年前那场大撤退,远比想象中更加惨烈和绝望。
“那前辈您留守于此……”苏月儿轻声问。
“荣光号的任务,除了断后,还有一项绝密使命。”林烨残魂看向那晶体圆柱,“携带一份……‘备份’。”
他伸手虚指,晶体圆柱内部的光芒再次变化,投射出一幅更加清晰、稳定的立体星图!星图中央,正是“破碎王冠”七曜的图案,但与天上和星核中的投影不同,这幅星图中,七曜之间被许多细密的光线连接,构成了一个极其复杂的多维网状结构,而在网络的一些关键节点上,标注着一些奇异的符号和能量频率参数。
“这是‘王冠星路’最原始的、理论上最稳定的‘全频段航道图’。”林烨残魂的声音带着一丝自豪,也带着无尽的遗憾,“是联盟最高导航院耗费数代人心血,结合远古遗迹信息推演而成。理论上,若能按照此图调整‘星核之引’的频率,逐次校准航道节点,可以最大限度规避时空乱流和归墟干扰,安全抵达边荒。但此图需要真正的‘源种’之力作为底层驱动和微调,仿制的‘星核之引’无法承载其全部信息,亦无法精确执行如此复杂的频率变化。”
他看着李逍遥:“当年,这份‘全频段航道图’的数据核心,被拆分为三份。一份随主力舰队撤离;一份留在了联盟最后的母星遗迹(可能已毁灭);最后一份,便封存在这枚‘星辉记忆水晶’中,由我荣光号携带,作为最后的‘火种备份’。我们原本计划,若主力舰队成功,此备份可作验证与补充;若失败……则寄望于后世,能有真正的‘源种’传承者出现,发现此备份,重启希望之路。”
李逍遥心中震动。原来如此!混沌星核(真正的源种)与这记忆水晶中的航道图,才是完整开启并稳定通往“初始边荒”古路的全部条件!缺一不可!
“前辈高义,令人敬仰。”李逍遥深深一礼,“晚辈李逍遥,确有幸得混沌道种传承。手中星核,亦是取自天枢界秩序圣塔,据闻是当年联盟遗留之物,已与晚辈本源相合。”
“好!好!好!”林烨残魂连说三个好字,虚影激动得微微颤抖,“天不绝我联盟遗泽!你能来到此地,激活水晶,证明你已得真正星核认可,且走到了这里……这既是你的机缘,或许,也是冥冥中注定的责任。”
他不再多言,双手虚虚按向晶体圆柱。圆柱内的光芒大盛,那幅立体的“全频段航道图”开始急速旋转、分解,化为无数细小的、蕴含着庞大信息的银色光点,如同星河倒卷,朝着李逍遥手中的混沌星核涌来!
“接受它!以你的‘源种’本源,融合这份航道图!它会补全星核的导航功能,为你指明最安全、最快捷的星路!切记,星路漫漫,危机四伏,不仅有归墟爪牙,时空陷阱,亦可能有当年迷失舰队留下的……扭曲与悲愿。持此星图,谨慎前行!”
浩瀚的信息流涌入混沌星核,李逍遥只觉得脑海中瞬间被塞入了无尽星辰的轨迹与法则参数,一阵剧烈的胀痛传来。他连忙盘膝坐下,紧守心神,引导混沌道种全力吸收、解析这些信息。星核内部,那七点星辉的光芒变得更加深邃、灵动,彼此之间开始自动衍生出无数细微的光丝,按照涌入的航道图信息,构建出一个更加复杂、立体、充满生机的微型星路网络!
这个过程持续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当最后一点信息光点融入星核,李逍遥感觉自身与星核的联系更加紧密,对“破碎王冠”的感应也前所未有的清晰。他甚至能“看”到,在那七曜星辉指引的虚空深处,一条由无数微弱星光节点连接而成的、蜿蜒曲折却真实不虚的“道路”隐约浮现!道路的尽头,是一片模糊却散发着温暖与古老气息的光晕——那里,就是“初始边荒”!
信息传输完毕,晶体圆柱内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林烨残魂的虚影也变得几乎透明,仿佛随时会消散。
“使命已了,吾……也该去了。”残魂的声音微弱到近乎呢喃,“后来者……带着我们的希望,走下去。告诉边荒的同胞,联盟……从未真正屈服。还有……小心‘幽冥’……它们比归墟……更狡诈……”
话音未落,残魂虚影化作点点流萤般的光屑,彻底消散在冰冷的空气中。那枚“星辉记忆水晶”也失去了所有光泽,表面布满了细密的裂纹,最终“咔嚓”一声,碎裂成一堆晶莹的粉末。
李逍遥站起身,对着水晶粉末的方向,再次郑重一礼。云璃和苏月儿也默默行礼。这位万年前的联盟导航官,以最后一丝残魂,守候着文明的火种备份,直至将其交给真正的希望传承者,其信念与坚守,令人动容。
“我们得到了最关键的导航图。”李逍遥感应着星核内补全的信息,精神振奋,“接下来,就是离开这片碎片世界,正式踏上星辉古道了。”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动身时,整个战舰残骸,乃至周围漂浮的碎片世界,突然开始剧烈震动起来!
“不好!记忆水晶激活和能量传输,可能耗尽了这个碎片世界最后一点稳定能量!又或者是触发了某种连锁反应!”云璃脸色一变,她能感觉到周围的空间结构正在加速崩解!
“轰隆隆!”
巨大的金属扭曲声和空间撕裂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头顶的舱壁开始大片剥落,脚下的“地面”也开始倾斜、开裂!远处那些漂浮的残骸,互相碰撞,爆发出混乱的能量火花!
“快走!原路返回!”李逍遥当机立断,混沌领域再次撑开,护住四人,朝着来时的裂口方向疾冲而去!
来时路已被不断崩塌的结构堵塞大半,他们不得不在剧烈震动的残骸内部,寻找新的出路。李逍遥依靠着混沌星核对空间波动的敏锐感知,以及刚刚获得的航道图信息中对空间结构的理解,强行在崩塌的金属迷宫中开辟道路!
“左边!那边舱壁最薄,外面似乎有相对稳定的空间涡流!”李逍遥低吼,一掌拍出,混沌之力将前方一块扭曲的厚重装甲板轰开一个缺口!
缺口外,并非来时的黑暗虚空,而是一片更加混乱、充满五颜六色能量闪电的狂暴空间乱流区!但在这片乱流中,隐约能感觉到一丝与“破碎王冠”星辉相连的、较为“平顺”的波动带!
“跳出去!抓住那条波动带!”李逍遥率先冲出,混沌领域在狂暴乱流中艰难地维持着,如同怒海中的一叶扁舟。
云璃和苏月儿紧随其后,两人都将剩余灵力催发到极致,护住自身。
就在他们刚刚冲入那条相对平顺的波动带,身后那庞大的战舰残骸,以及周围的无数碎片,如同被无形巨手捏碎的积木,轰然向内坍缩、崩解!一个巨大的、吞噬一切光与物质的空间漩涡在原地形成,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吸力!
波动带也被这股吸力拉扯,变得极不稳定,剧烈摇晃!
“抓紧!不要被甩出去!”李逍遥将混沌领域与波动带的频率强行同步,如同冲浪般,借着漩涡的吸力和波动带自身的韧性,猛地向前一窜!
“咻——!”
仿佛穿过了一条漫长而颠簸的隧道,眼前光影急速变幻,巨大的压力从四面八方传来又迅速消失。
当他们再次感觉到脚踏实地(虽然依旧轻微失重)时,已经脱离了那片崩溃的碎片世界。
环顾四周,他们似乎回到了最初进入迷雾山脉时的那种灰白色雾气环境,但雾气稀薄了许多,隐约能看到上方极高处有“破碎王冠”的星辉透下。脚下是坚实(相对而言)的岩石地面。回头望去,那片山脉依旧笼罩在迷瘴中,但已感觉不到那片特殊碎片世界的存在,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幻梦。
只有丹田处混沌星核内那清晰无比的补全星图,以及脑海中林烨残魂最后的嘱托,证明着方才经历的真实。
李无言依旧在李逍遥背上昏迷,但气息平稳。云璃和苏月儿虽然狼狈,但并无新伤。
“我们……出来了?”苏月儿心有余悸。
“嗯。”李逍遥调匀气息,感受着星图指引,“古道,就在前方。这次,我们有地图了。”
他抬头,望向星辉洒落的方向。灰白色的雾气在前方逐渐散开,露出一条蜿蜒向上、通往山脉更高处的崎岖小径。小径的尽头,似乎与天穹的星辉相连。
星辉古道,真正的起点,或许就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