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还在流,一滴一滴落在地上。陈砚舟没去擦,左手掌心直接按在了那张泛黄的血书上。纸面吸了血,瞬间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小点,像是被点燃的星子,迅速连成一片倒悬的北斗。
头顶的穹顶也亮了。青铜星轨一道接一道地亮起,和血书上的图案完全重合。
“对上了。”他低声说。
苏怀镜站在他身后半步,眼睛盯着铜匣。那东西震动得更厉害了,缝隙又裂开一点,绿光从里面透出来,照得人脸上发青。
就在这时,陈砚舟脑袋里猛地一炸。眼前画面一闪——十八岁生日那天晚上,屋里灯很暗,母亲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走过来。她声音很轻:“喝了它,你就是陈家人。”
他记得自己接过碗,喝了一口,喉咙立刻像被火烫过,冲到墙角吐了出来。手腕上的疤那时就开始渗血,衣服都湿了一片。
“咳!”他猛地弯下腰,胸口发闷,像是被人从背后踹了一脚。
“你怎么了?”苏怀镜一把扶住他胳膊。
“没事。”他咬牙站直,“刚才……好像看见我妈。”
话音未落,一股大力从侧面撞来。李存功的亡灵瞬间扑到跟前,一手掐住他脖子,把他狠狠按在石壁上。
“你以为你是守玺人之后?”亡灵的声音变了,不再是那种低沉的回响,而是带着铁锈刮擦般的沙哑,“你根本不是陈家血脉!”
陈砚舟呼吸一断,本能想抬手反击,可血纹刚爬上脖颈,就开始乱跳,像电流失控。他眼前发黑,手指抽搐,刀柄都抓不住。
“撒手!”苏怀镜反应极快,银针已经出手。
二十三枚银针破空而入,钉进亡灵肩背七处要穴。最后一枚直刺后颈风府,针尾泛起一层淡蓝光晕,二十四个点位连成一个残缺卦象,正是“济世”二字的轮廓。
亡灵闷哼一声,手松了半分。
陈砚舟趁机挣脱,踉跄着退后两步,跪在地上猛咳。一口带血的泡沫喷出来,正好溅在血书上。
就在那一瞬间,躺平系统的界面突然闪了一下。
【检测到高浓度血亲共鸣】
【解锁新功能:血脉溯源】
字还没看完,又一段记忆涌上来——更早的时候,他还很小,躺在一张木床上。母亲抱着他,手里拿着一根玉簪,划破指尖,把血滴进一个龙骨形状的凹槽里。她低声说:“从此,你是陈氏之子。”
画面消失。
他喘着气抬头,发现系统界面上多了两行字:
【母系基因匹配度:100%】
【父系关联判定中……血纹融合度99.7%,建议启动记忆锚点校验】
“妈……”他喃喃了一声。
苏怀镜蹲下来,一只手搭在他背上:“你还记得多少?”
“记不清。”他摇头,“只记得她说我是陈家人,但不是因为生下来就是。”
“那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他撑着地面站起来,目光扫向李存功。
亡灵悬浮在石桌上方,身形比刚才更淡,嘴角竟有一道虚幻的血迹缓缓流下。他没再动,也没说话,只是死死盯着陈砚舟。
“你说我不是陈家人?”陈砚舟往前走了一步,“那你告诉我,我到底是谁?”
亡灵不开口。
“你不说是吧?”他冷笑,“那你刚才为什么要帮我们开铜匣?要是真想害我,刚才那一掐就够了。”
“我不是帮你。”亡灵终于开口,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冷峻,“我是试你。看你能不能扛住真相。”
“所以呢?这就是真相?我不是陈家儿子?”
“血书是你母亲写的,血纹是她种下的,玉玺是你父亲藏的。”亡灵缓缓抬手,指向铜匣,“可你身上流的血,不全是陈家的。”
陈砚舟心跳加快。
“三十年前,守玺人无子,只能传位于外姓。”亡灵继续说,“但他不愿让血脉断绝,就想了个办法——找一个天生契合血纹的孩子,用秘法改命,让他成为‘真正的’守玺人之后。”
“所以……我是被选中的?”
“不止是选中。”亡灵盯着他眼睛,“你是唯一活下来的。”
空气一下子静了。
苏怀镜慢慢站起身,手一直没离开药箱。
“死了多少个?”陈砚舟问。
“十七个。”亡灵说,“从三岁到十岁,全都失败了。只有你,活到了十八岁,接受了血纹,成了‘陈砚舟’。”
陈砚舟低头看自己的手。血还在往下滴,滴在血书上,星图微微闪烁。
“所以那天晚上,我妈给我喝的,是不是就是这改命的药?”
“是。”亡灵点头,“她亲手喂你,亲手割腕引血,亲手把你变成陈家的人。”
“可她为什么失踪?”
“因为她后悔了。”亡灵声音低了几分,“她说不该让你背这个命。可等她想停的时候,已经晚了。血纹一旦激活,就再也摘不掉。”
陈砚舟闭上眼。
原来那晚母亲抱着他哭,不是因为难过,是因为愧疚。
“那你呢?”他睁开眼,“你当年也在场?”
“我在。”亡灵抬起朱砂笔,笔尖指向自己心口,“我是见证人之一。也是……执行者。”
“所以你现在回来,不是为了救我,是为了完成当年没做完的事?”
亡灵沉默。
陈砚舟忽然笑了:“那你动手啊。既然我不是真的,那就毁了我,重新找个孩子再来一遍。”
没人动。
苏怀镜突然开口:“等等。”她看向血书,“如果他是被‘造’出来的守玺人,那血纹为什么能到99.7%?按理说,外来的血不应该排斥吗?”
亡灵看了她一眼:“因为他母亲的血,是钥匙。”
“什么意思?”
“血纹传承,靠的不是父亲的血,而是母亲的血。”亡灵说,“只要母体提供纯正血源,哪怕孩子不是亲生,也能完美融合。”
“所以……”苏怀镜明白了,“哪怕他是捡来的,只要他妈愿意献血,他就永远是合格的守玺人?”
“没错。”亡灵点头,“而且比亲生的更合适。因为他没有家族牵绊,不会像他父亲那样犹豫。”
陈砚舟听得心头一震。
难怪父亲当年卡在天元那一子,不敢落,也不敢弃。而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退。
“所以你们需要的不是一个儿子。”他冷笑,“是一个没有过去的刀。”
“是。”亡灵承认,“你是最完美的容器。”
“容器?”他怒极反笑,“所以我妈养我十几年,就是为了让我当个装东西的罐子?”
“她本可以不要你。”亡灵看着他,“但她选择了留下你。甚至在最后,写下血书,把你推向这条路。”
陈砚舟喉咙发紧。
他知道母亲不是无情的人。可正因为有情,才更痛。
“现在呢?”他问,“你还想让我继续当这个容器?”
亡灵没回答。
陈砚舟一步步走向铜匣,左手鲜血顺着指尖滴落。他把手伸向那道裂缝,准备直接塞进去。
“别碰!”苏怀镜喊了一声。
“怕什么?”他回头一笑,“反正我本来就不是陈家人,还怕里面藏着什么秘密不成?”
他的手离铜匣只剩一寸。
忽然,整个密室剧烈晃动。头顶的星轨开始错位,血书上的星图也随之扭曲。地面符文一道接一道熄灭,铜匣的绿光骤然变红。
陈砚舟的手僵在半空。
系统界面疯狂刷新:
【警告!外部能量干扰】
【血脉溯源中断】
【检测到龙脉波动,距离接触剩余:47小时】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耳边响起一阵极低的嗡鸣。像是某种古老的钟声,从地底深处传来。
苏怀镜脸色变了:“有人在启动龙脉。”
“不止是启动。”亡灵飘向穹顶,抬头望着那片混乱的星轨,“是在召唤。”
“谁干的?”
“清武司。”亡灵冷冷道,“他们拿到了另一半血纹碑。”
陈砚舟握紧拳头,血顺着指缝流到刀鞘上。
“陆玄冥?”他问。
亡灵没答,但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陈砚舟深吸一口气,把手收回,抹了把脸。他看向苏怀镜:“还能撑多久?”
“最多三天。”她说,“血纹一旦完全激活,你就控制不了它了。”
“那就在这三天内,把事情了结。”他弯腰捡起血书,折好塞进怀里。
然后他抽出斩龙刀,刀尖朝下,插进地面裂缝中。
“我不是陈家人也好,是容器也罢。”他抬头看着亡灵,“但这把刀,我说了算。”
亡灵静静地看着他,许久,轻轻点了点头。
苏怀镜走到他身边,低声问:“接下来去哪儿?”
“先出密室。”他说,“去找张猛。”
“他还活着?”
“只要耳钉还在他耳朵上,他就死不了。”陈砚舟冷笑,“我得问问,是谁让他送信的。”
他拔出刀,转身往门口走。
苏怀镜跟上,手始终按在药箱上。
亡灵没有动,身影渐渐淡去,最后化作一缕红雾,沉入石桌裂缝。
密室重新安静。
铜匣的红光一闪一灭,像在等待什么。
陈砚舟走到门边,忽然停下。
他摸了摸左手腕的旧疤。
那里开始发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