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枝意坐在窗边,医书在膝头摊开,从常见的伤风感冒到罕见的疑难杂症,她的阅读范围越来越广。
得益于过目不忘的记忆力,那些晦涩的医理知识在她脑海中逐渐形成体系。直到夕阳西斜,书页上的字迹模糊难辨,她才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合上书本站起身。
厨房里弥漫着令人食欲大动的香气,幸好住得比较偏,不然隔壁的人肯定遭不住。温玲玲正将一大盆热气腾腾的野菜粥端上小木桌,粥里清晰可见切得细细的野猪肉丝,米粒熬得开花,与肉丝、野菜融合在一起,看着就暖胃。
旁边是一碟刚出锅的油渣炒青菜,金黄的油渣点缀在翠绿的青菜间,焦香扑鼻。最惹眼的当属那一小碗深褐色、油光发亮的榛蘑肉酱,里面能看见大块的蘑菇和肉末,浓郁的酱香混合着菌菇特有的鲜味,是桌上的“硬菜”。
“开饭啦!”盛婷婷一边摆着碗筷,一边欢快地喊道,眼睛亮晶晶地在那碗肉酱上打转。
苏枝意走进厨房,也被这香气引得胃口大开。
“枝意姐,快坐快坐!”盛婷婷连忙给她拉过凳子,迫不及待地推荐,“玲玲姐用新熬的猪油炒的菜,可香了!这肉酱更是绝了,我偷尝了一小口,差点把舌头都吞下去!”她夸张地吸了吸鼻子,一脸陶醉。
温玲玲解下围裙,笑着嗔了她一眼:“就你嘴馋。”然后对苏枝意说:“枝意,尝尝看合不合口味。这粥里放了肉丝,油渣是刚炼出来的,最是酥脆。肉酱按你说的,多放了油和蘑菇,能放得住。”她语气里带着一丝期待,像是交上了一份满意的答卷。
苏枝意坐下,先舀了一勺肉酱拌进粥里,酱色的油脂瞬间融入米粥,染上诱人的色泽。她又夹了一筷子油渣炒青菜,送入口中。
“怎么样?怎么样?”盛婷婷几乎是屏息凝神地看着她。
油渣在齿间碎裂,发出“咔嚓”的轻响,极致的酥香和猪油特有的丰腴感瞬间弥漫开来,与青菜的清爽相得益彰。混合了肉酱的粥,入口顺滑,咸香鲜美,蘑菇吸饱了肉汁,口感厚实弹牙,极大地提升了粥的风味层次。
“很好吃。”苏枝意抬眼,对上两双期待的眼睛,肯定地点了点头,“油渣很酥,肉酱也很香。”
“耶!”盛婷婷立刻欢呼起来,比自己吃了还高兴。
温玲玲也松了口气,脸上绽放出轻松又自豪的笑容:“你喜欢就好!这肉酱拌饭、夹馒头、甚至拌面条都行。明天你带着干粮上路,也可以抹上一些。”
三人一狗围坐在小桌旁,开始享用这顿丰盛的晚餐。
“枝意姐,你明天去镇上,要是看到有卖芝麻烧饼的,能不能帮我带两个?”盛婷婷咬着筷子,眼巴巴地问,“我娘以前常给我买,可香了。”
“好。”苏枝意应下。
温玲玲比较务实:“枝意,要是布票有富余,看看有没有厚实耐磨的卡其布或者劳动布,想给我爹做条新裤子,他整天干活,裤子磨损得快。”
“我留意一下。”苏枝意记下了。
饭桌上,气氛温馨而融洽。盛婷婷叽叽喳喳地说着下午打包时发生的趣事,比如差点打翻肉酱罐子的虚惊一场。温玲玲则细心地给苏枝意又添了半勺肉酱:“多吃点,明天才好办事。”
第二天,天边刚泛起鱼肚白,苏枝意就背着收拾好的背篓出了门。团子跟到院门口,被苏枝意轻轻推了回去,“你看家。”
村口老槐树下,张大爷的牛车已经聚了几个人,多是提着篮子、背着背篓的婶子大娘。人声嘈杂,充满了清晨的活力。
“枝意丫头来啦!”张大爷眼尖,老远就招呼,“快上车,这还有一个好位置呢!”他指的是车辕边那个相对平稳、上下方便的位置。
“张大爷,各位婶子早。”苏枝意走过去,礼貌地打了声招呼,在旁边坐下了,将背篓放稳。
“哎呦,苏知青今天也去镇上?”坐在她对面的周婶子立刻探过头,嗓门敞亮,“这背篓看着可不轻,是寄东西还是买东西啊?”她一边说,一边习惯性地想伸手去掀盖在背篓上的旧布看看。
苏枝意不动声色地用脚将背篓往身边挪了挪,语气平淡:“寄点东西,再随便看看。”
坐在周婶子旁边的王婶子扯了她一下,小声嘀咕:“就你手快!”然后笑着对苏枝意说:“苏知青别介意,她这人就爱瞎打听。你这是给城里爹妈寄东西吧?真是孝顺孩子。”
“可不是嘛,”另一位李大娘也加入话题,她挎着个盖着蓝布的篮子,里面隐约露出几颗鸡蛋,“苏知青是个有本事的,还能捡到大野猪,可是给咱们村长脸了!我家那口子回来说起来,都竖大拇指呢!”她说着,脸上带着真诚的佩服。
周婶子被说了也不恼,转而好奇地问:“苏知青,我昨个听说你捡了一只你小狗……真是你从山里捡的?听说瞧着可真精神,跟狼似的!”
这话引得其他几位婶子也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苏枝意面色不变,早就准备好了说辞:“嗯,山里遇到的,受了点伤,看着可怜就带回来了。性子还算温顺。”
“通人性的狗看家护院最好不过了。”张大爷插了一句,甩了下鞭子,“人都齐了,坐稳喽,走咯!”
牛车晃晃悠悠地启动。婶子大娘们很快找到了新的话题,开始热烈地讨论起来。
“听说供销社今天要来一批新到的暖水瓶壳子,不要票,就是价钱贵点。”
“真的?那我得去看看,家里那个都快锈穿了!”
“我主要是去扯点布,天冷了,得给娃儿做厚棉裤了。”
“还是苏知青这样的好,有文化,家里条件也好,想买啥买啥。”周婶子又把话题绕了回来,语气里带着点羡慕。
王婶子白了她一眼:“你羡慕啥,人家苏知青自己也有本事。你以为那野猪是那么好打的?”她转头又对苏枝意说:“苏知青,去寄东西的话,邮局旁边那个巷子口,有时候会有个老头摆摊卖麻花,又酥又香,要是碰上了可以买点尝尝。”
“哎对!那家麻花是不错!”李大娘也附和道。
苏枝意听着她们七嘴八舌地提供着镇上的“情报”,从哪家店的酱油不要票但限购,到合作社今天可能有什么处理品,信息量巨大。
她虽然话不多,但都记在了心里,偶尔点点头,或者应一声“谢谢婶子”。
牛车晃晃悠悠地驶入小镇口,在石板路边停下。张大爷吆喝一声:“到地方喽!下午老时间,还在这儿集合回村!”
婶子大娘们立刻提着大包小裹,互相招呼着,风风火火地奔向各自的目的地,转眼就散了个干净。
苏枝意背起背篓,却没有立刻离开。她等人都走远了,才走到正准备找个地方歇脚、抽口烟的张大爷身边。
“张大爷。”她轻声唤道。
“诶?枝意丫头,还有事儿?”张大爷停下掏烟袋的动作,疑惑地看向她。
苏枝意没说话,只是飞快地伸手从口袋里(实则从空间里)掏出几颗大白兔奶糖,迅速塞到张大爷粗糙的手心里。
“这……这是……”张大爷看清手里的东西,眼睛瞬间瞪大了,这年头,水果硬糖都是稀罕物,更别说这种金贵的大白兔奶糖了!他下意识地想推拒,“这可使不得,丫头,你留着自个儿吃……”
“路上含着,解解乏。”苏枝意打断他,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平时坐车,多谢您关照了。” 她指的是张大爷总是给她留好位置,偶尔还会跟她透露些镇上的消息。
张大爷看着手心里那几颗圆滚滚的奶糖,又看看苏枝意那张没什么表情却眼神清正的脸,心里顿时跟明镜似的,又暖又涩。
他知道这丫头是个有心的,也是个有本事的。他不再推辞,紧紧攥住奶糖,布满皱纹的脸上笑开了花,连声说:“好,好,大爷收下,收下了!你这孩子……真是……”
“那我先去办事了。”苏枝意不欲多言,微微颔首,转身便融入了街上的人流。
张大爷看着她利落远去的背影,又低头看看手心里那几颗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可爱的奶糖,小心翼翼地将其中几颗揣进最里面的衣兜,剥开另一颗的糖纸,将雪白的奶糖放进嘴里。
浓郁的奶香瞬间在舌尖化开,甜到了心里。他咂咂嘴,眯着眼靠在车辕上,觉得这秋日早晨的风,都变得格外舒坦。这苏知青,是个知恩图报的,他老张头没看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