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的土路坑洼不平,脚下踩着厚厚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在死寂的夜里格外刺耳。每一声都像踩在我的心尖上。两旁是黑黢黢的树影,枝桠张牙舞爪,仿佛随时会伸出鬼手将我拖入黑暗。空气中那股泥土和腐殖质的味道越来越浓,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像是陈年香料又像是东西放久了的霉味。
我紧紧攥着背包带子,指甲几乎嵌进掌心,借着从树梢缝隙漏下的惨淡月光,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背包里那份婚帖,像一块寒冰,隔着布料源源不断地散发着阴冷的气息,渗透我的后背。
走了大约十几分钟,眼前豁然开朗。一片荒芜的庄园出现在树林尽头。高大的铁艺大门锈迹斑斑,歪斜地敞开着,仿佛一张巨兽的嘴。门内,是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径,通向一栋黑沉沉的老式洋楼。洋楼的轮廓在夜色中显得阴森而破败,几扇窗户黑洞洞的,只有底层隐约透出一点昏黄的光晕,正是我远远看到的那几点“鬼火”。
没有喜庆的喧闹,没有迎宾的车辆,甚至连个人影都看不到。整个庄园死气沉沉,只有风穿过破败门窗时发出的呜咽声。
这就是婚礼现场?这分明是一座鬼宅!
我站在大门外,双腿像灌了铅一样,几乎无法迈步。恐惧像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我的理智。现在回头还来得及!这个念头疯狂地叫嚣着。
但一想到小美可能就在里面,可能正面临着无法想象的恐怖,我咬了咬牙,强迫自己抬起脚,跨过了那道锈蚀的门槛。
鹅卵石小径很滑,长满了青苔。我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尽量不发出声音。越是靠近那栋洋楼,那股陈年霉味混合着奇异香料的气味就越是浓烈,熏得我头晕目眩。洋楼的门廊下,挂着两盏旧式的、蒙着厚厚灰尘的白灯笼,里面透出的光线昏黄摇曳,将周围的一切都映照得影影绰绰,鬼气森森。
大门虚掩着。我深吸一口气,伸手轻轻推开。
“吱呀——”
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在寂静中格外响亮,吓得我浑身一颤。
门内是一个宽敞的门厅,却同样昏暗。光线来自墙壁上几盏同样蒙尘的壁灯,以及从深处某个房间透出的微弱光亮。空气凝滞,带着一股地下室般的阴冷潮湿。家具都蒙着白布,像一个个沉默的鬼影。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颜色暗淡,图案模糊,踩上去软绵绵的,吸走了所有脚步声。
最让我头皮发麻的是,门厅的墙壁上,竟然挂着几张巨大的人物肖像油画。油画的风格非常古旧,上面的人物穿着清朝的服饰,表情僵硬,眼神空洞,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正冷冷地俯视着我这个不速之客。其中一张,画的是一个穿着长衫的清秀少年,脸色苍白,眉眼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病气——正是我在那个文史论坛上看到的张承业的画像!
他真的存在过!而且,他的“家”就在这里!
我强压下夺路而逃的冲动,侧耳倾听。从门厅深处,隐约传来一些细微的声响。不是音乐,不是人语,而是一种……极其单调、重复的敲击声,像是木鱼,又像是……什么东西在一下下地磕头?
我循着声音和那点微弱的光亮,蹑手蹑脚地穿过门厅,走向里面的一条走廊。走廊很长,两边是紧闭的房门,墙上同样挂着诡异的画像和装饰。那股香料霉味在这里达到了顶点。
声音和光亮来自走廊尽头一扇双开的、雕刻着繁复花纹的木门。门没有关严,留着一条缝隙。
我屏住呼吸,凑到门缝前往里看。
只看了一眼,我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了!
里面是一个大厅,布置得……像婚礼现场。挂着一些暗红色的、陈旧不堪的绸缎,摆着几张太师椅。但一切都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诡异和破败感,毫无喜庆可言。
大厅中央,站着两个人影。
背对着我的,是一个穿着大红嫁衣的身影!那嫁衣的样式极其古老,根本不是现代款式,宽袍大袖,颜色红得发暗,像干涸的血。头上盖着厚重的红盖头,遮住了面容。但从身形看,依稀就是小美!
而面对着她站着的,是一个男人。他穿着一身黑色的、类似民国时期长衫的礼服,同样款式陈旧。他的脸色惨白如纸,没有丝毫血色,五官俊秀,却透着一股死气,正是画像上的张承业!但他不是画像,他是……立体的,真实的!只是那种真实,带着一种非人的僵硬和冰冷。他的眼神空洞,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新娘,嘴角似乎还挂着一丝诡异的、僵硬的弧度。
而在大厅的侧面阴影里,还坐着一个模糊的身影,像是个老妇人,穿着深色的旧式衣裙,低着头,一动不动,仿佛一尊雕像。
整个大厅里,除了那单调的、“叩、叩、叩”的敲击声(似乎来自阴影里的老妇人方向),再没有其他声音。没有宾客,没有司仪,没有祝福。只有这一对穿着古式婚服的“新人”,在死寂中进行着这场恐怖的仪式。
这根本不是婚礼!这是……冥婚的现场!小美,她真的成了那个百年前死去的少年的新娘!
我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想跑!可就在我挪动脚步的瞬间,背包里那份婚帖突然变得滚烫!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烫了我的后背一下!
“呃!”我痛得闷哼一声,动作一滞。
就在这时,大厅里,那个穿着嫁衣的“小美”,似乎听到了动静,盖头下的脑袋,极其缓慢地……转向了我所在的门口方向!
虽然隔着盖头,但我仿佛能感觉到,有两道冰冷的目光,穿透了红布,钉在了我的身上!
同时,那个“张承业”,也缓缓地转过头,那双死白色的眼睛,精准地捕捉到了门缝后的我。他脸上那僵硬的“笑容”,似乎扩大了一丝,充满了令人胆寒的恶意。
被发现了!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什么也顾不上了,转身沿着来时的走廊拼命狂奔!脚步声在空旷死寂的宅子里激起回响,显得异常突兀和恐慌。
我听到身后那扇木门被猛地拉开的声音,以及一种不似人声的、低沉的嘶吼!
我不敢回头,用尽全身力气冲向门厅,冲出大门,沿着鹅卵石小径没命地往外跑!夜风在耳边呼啸,树林的阴影像鬼魅般向后飞掠。
跑!快跑!离开这个鬼地方!
就在我即将冲出庄园锈蚀大门的瞬间,我的脚踝突然被什么东西从后面猛地绊了一下!
“啊!”我惊叫一声,整个人失去平衡,重重地向前摔去!额头狠狠磕在冰冷的鹅卵石上,眼前一黑,瞬间失去了知觉。
在意识彻底陷入黑暗的前一秒,我仿佛看到,一双穿着黑色布鞋的、惨白的脚,停在了我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