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动那个。”
冰冷的、带着一丝未及掩饰慌乱的命令,如同实质的屏障,横亘在云汐与那本无名笔记之间。空气仿佛因他这过激的反应而凝固,工作室冷白的灯光将两人对峙的身影拉长,投在满是古籍的书架上,如同两道沉默交锋的鬼魅。
云汐的手僵在半空,缓缓收回。她转过身,迎上墨渊锐利如刀的目光。那目光深处,除了警告,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近乎痛楚的挣扎。
“那里面……记录了什么?”她没有退缩,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是不能让我知道的……关于‘她’的事?还是关于……我们?”
“我们”这两个字,她吐得异常艰难,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勇气。
墨渊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他下颌绷紧,避开她探究的视线,转身走回工作台,重新拿起那件青铜器,动作却失去了之前的流畅精准,透着一股烦躁。
“与你无关。”他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硬,试图再次筑起高墙,“记住你待在这里的原因。好奇心,在这里是奢侈品,你负担不起。”
又是这样。用冰冷的拒绝,将她推远。
云汐看着他的背影,那背影挺拔却孤寂,仿佛承载着千钧重负。愤怒和委屈再次涌上,但这一次,她没有像在茶室那样激烈地爆发。经历了这么多,一种更深沉的疲惫和了然笼罩了她。
她不再看他,默默走向他之前所指的客房。
客房同样整洁冰冷,像是酒店套房,缺乏人居住的气息。她关上门,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的灯火璀璨如星河,却照不进她此刻心底的冰凉。
他把她圈禁在这里,名为保护,实为隔离。他掌控着所有的信息,所有的节奏,却连一本笔记的真相都不愿与她分享。
难道真的要这样,在他的羽翼(或者说牢笼)下,被动地等待危机过去,或者下一个轮回的开始?
不。
她摊开手掌,看着自己空空的指尖。触碰玉佩时的悸动,琴音引出的记忆碎片,徐伯意有所指的话语,沧溟老板赠予的古籍……所有这些,都不是假的。它们是她探寻真相的坐标,是她打破这令人窒息僵局的武器。
墨渊不愿给,她就自己找。
夜深了。
整层公寓寂静无声,落针可闻。云汐赤着脚,悄无声息地拉开房门。客厅里只留了一盏角落里的落地灯,散发着昏黄幽暗的光晕。墨渊工作台区域的灯已经灭了,他似乎已经回了主卧。
她的目标,是书架上的那本无名笔记。
她像一抹游魂,借着微弱的光线,小心翼翼地穿过宽敞的客厅,来到书架前。那个古朴的木匣和那本陈旧的笔记,依旧静静地待在原处。
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每一次搏动都撞击着耳膜。她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极其缓慢地、近乎虔诚地,将那本无名笔记从书架上取了下来。
笔记比她想象的要沉,封面是某种粗糙的皮革材质,磨损的边缘诉说着岁月的痕迹。她屏住呼吸,就着远处落地灯昏黄的光线,翻开了第一页。
没有标题,没有署名。
映入眼帘的,是密密麻麻、凌厉而熟悉的字迹——是墨渊的字。但与工作笔记上那种工整冷静的字体不同,这里的字迹更显潦草、急促,带着一种强烈的情感张力,仿佛是在某种极端的情绪下挥就。
开篇的第一行字,就让她浑身的血液几乎逆流:
“第一万零一次警告自己:远离她。每一次相遇,都是将她推向既定悲剧的深渊。我的守护,是她的催命符。”
云汐的指尖剧烈地颤抖起来,几乎握不住手中的笔记。
她猛地向后翻了几页,跳跃的字句像破碎的玻璃,扎入她的眼中:
“第三世,她为救我,死于乱军。是我的犹豫害了她。”
“第七世,她因我族规,被囚至死。是我无能护她周全。”
“‘护你万世长安’……可笑,我连一世都未曾做到……”
“若知晓真相是如此残酷,当初宁可魂飞魄散,也不立此悖誓!”
“她在哭……每一次……我都能听到……”
一页页,一句句,不是冷静的记录,而是血淋淋的忏悔、刻骨的绝望和永无止境的自责!这根本不是什么资料,这是墨渊跨越轮回的私人日记!是他独自承受了千百世的痛苦与煎熬的铁证!
所以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所有的事情!知道轮回,知道誓言,知道每一次悲剧的细节!他所谓的疏离和否认,是因为他深信自己的靠近会带来不幸!他将自己当成了她的灾星!
巨大的震撼与心痛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她腿一软,靠着书架滑坐在地,笔记“啪”地一声掉落在柔软的地毯上,摊开的页面上,那绝望的字迹仿佛在无声地咆哮。
就在这时,主卧的方向,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门轴转动声。
一丝微光,从门缝里透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