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又能改变什么?”
这句带着无尽悲凉的哀鸣,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寂静的夜里漾开一圈圈沉重的涟漪,然后,沉底,再无生息。
墨渊没有再说话。他甚至没有再看云汐一眼,也没有索要那本笔记。他只是沉默地转过身,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僵硬孤寂,一步一步,走回了主卧。
门,被轻轻带上。
没有质问,没有争吵,没有解释。
只剩下云汐独自一人,背靠着冰冷的书架,瘫坐在柔软的地毯上,怀中紧紧抱着那本仿佛还残留着他灵魂痛楚温度的无名笔记。泪水无声地淌过下巴,滴落在笔记粗糙的封皮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夜,重归死寂。窗外的城市灯火不知疲倦地闪烁,映照着她茫然又心痛的脸。
知道了,能改变什么?
她也不知道。
但至少,她触碰到了真相那沉重而残酷的一角。至少,她看到了他坚硬外壳下,那早已千疮百孔、独自泣血的内里。
这一夜,云汐几乎无眠。
她坐在客房的床上,就着床头灯幽微的光,一页一页,小心翼翼地翻看着那本笔记。越看,心便越沉,越看,那份想要做点什么、改变点什么的念头便越发清晰。
笔记并非严格按照时间顺序记录,更像是墨渊在情绪无法承受时的宣泄。里面充满了断断续续的片段、重复的自责、对细节的痛苦回忆,以及……对她每一世性情、喜好、甚至死状的零星记载。
他记得她怕冷,记得她喜欢杏花,记得她在某一世是个医术精湛的女医,在另一世是个擅长丹青的闺秀……他也记得她为他挡箭时的眼神,记得她坠下高台时飘飞的衣袂,记得她在火海中最后望向他的那一眼……
这些细节,比任何宏大的叙述都更具杀伤力。它们无比真实地告诉她,那些轮回不是虚无的传说,是她和他真真切切经历过的、浸满了血泪的人生。
而他,独自记住了所有。
天光微亮时,云汐合上了笔记,将它小心地藏在了床垫之下。她走到窗边,看着晨曦一点点驱散黑暗,给城市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
心中的恐惧和迷茫,似乎被这一夜的沉重洗礼冲淡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平静。
当她推开客房的门时,意外地发现墨渊已经坐在了客厅的餐桌旁。桌上摆着简单的早餐——清粥,小菜,煎蛋。他面前放着一杯黑咖啡,正冒着袅袅热气。
他换上了惯常的深色衬衫,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的表情也恢复了平日的冷峻淡漠,仿佛昨夜那个失态、脆弱、流露出无尽悲凉的男人,只是她的一场幻觉。
听到开门声,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掠过她,没有任何异常,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吃早餐。”
没有提及笔记,没有提及昨夜。
云汐沉默地走到他对面坐下。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微妙而紧绷的气氛。
她拿起勺子,小口地喝着粥,味同嚼蜡。几次想开口,都被他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气场挡了回来。
就在早餐即将在沉默中结束时,门铃忽然响了起来。
墨渊蹙眉,放下咖啡杯,起身走到门禁可视对讲前。屏幕亮起,映出楼下单元门口的身影——是阿鬼,那个鸭舌帽男人。他依旧戴着帽子,但神色看起来比之前更加凝重。
墨渊按下了通话键,声音透过对讲机传出,带着一丝不悦:“什么事?”
阿鬼抬起头,看向摄像头,语气急促:“老板,有紧急情况。‘那边’的人……找到徐伯了。”
墨渊握着对讲机的手,指节瞬间收紧。
云汐的心也猛地一提。徐伯!那个在茶室认出她、称她像“她”的老者!
屏幕里,阿鬼继续快速说道:“徐伯暂时没事,但他让我务必立刻把这个交给您。”他举起手,手中拿着一个用油布包裹的、巴掌大小的方形物件,“他说……这是‘她’当年留下的东西之一,或许……能解释一些事情。”
“她”留下的东西?
云汐下意识地站起身,目光紧紧盯住屏幕上那个油布包裹。
墨渊沉默了几秒,眼神复杂地变幻着。最终,他按下了开锁键。
“上来。”
他切断通话,转过身。目光与站在餐桌旁的云汐相遇。
这一次,他没有回避她的视线。那深邃的眼眸中,冰冷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缓慢地、艰难地裂开一道缝隙。
他没有说话,但云汐知道,那个油布包裹里的东西,可能是一个转折点。
一个被迫的、迟来的,关于真相的……启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