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仪原本执意要去见林沧海,无奈身体不支,萧景琰便派人将林沧海召来,林沧海带回了老仆的口供。
那人跪在偏殿角落,抖得像秋风里的枯叶。他说自己每月十五送饭到废驿东厢,从不见人面,只把食盒放在门槛上,片刻后便有人取走。直到沈令仪让人取出那枚断指令符,他才浑身一震,吐出实话:“那人右手腕有道疤,左手小指缺了半截。”
沈令仪指尖一顿。
她认得这伤。三年前北境战报里提过,秦九渊率斥候突袭敌营,被围困断崖,右腕中刀,左指冻烂后砍去保命。朝廷记他阵亡,抚恤发到了老家,可没人见过尸首。
她闭眼,开始凝神。
萧景琰站在案旁没动,只将手按在砚台边缘,压住即将倾倒的墨壶。他知道她又要用那个能力,也知道她撑不了太久。
画面断续浮现——
雪夜,火把照亮半面山壁。几个黑衣人背着一个满身是血的人往崖下走。其中一人递出一块令牌,沾了血,看不清全貌,但边缘刻着鳞片状纹路。接令牌的人点头,低声说了句什么,风太大,听不真切。下一瞬,画面裂开,痛意直冲脑门。
她睁开眼,呼吸发紧。
“是青鳞。”她说,“漕帮死士的信物。”
萧景琰眼神一沉。他立刻命人调取户部账册与江湖密档。不到两个时辰,消息汇总上来:赵元朗名下的商号曾向庐州一艘标有“青鳞”暗记的船支付三千两银子,名义是茶叶转运;而去年冬,天风门一位长老离开蜀中时,身边跟着一个走路微跛的男人,曾在剑阁外停留许久。
更关键的是,那位长老回山后,天风门突然扩招弟子,且不收寻常百姓,专挑边军退役者。
沈令仪翻看卷宗,手指停在一处细节上。那份招募名单里,有三人曾在沈家军服役,籍贯、年龄、入伍时间都对得上。他们不是逃兵,也不是叛徒,是当年溃散后被迫隐姓埋名的老卒。
“他不只是联络人。”她抬头,“他在集结旧部。”
萧景琰走到窗前,推开一道缝。外面天光已亮,宫道上有洒扫的内侍走过,竹帚划过青砖的声音清晰可闻。他没有回头。
“秦九渊本是你父亲亲训的斥候统领。”他说,“若他活着,又掌握这些资源,那就不是勾结江湖那么简单。他是要把散在全国的旧势力串起来。”
她点头,“谢家残党提供朝中掩护,地方豪强出钱粮,江湖门派供武力,而秦九渊负责拉拢前军遗脉。这不是谋权,是要另立山头。”
两人沉默片刻。
“现在动手?”她问。
“不行。”他摇头,“抓一个老仆,查一艘船,都不足以动摇根本。我们现在看到的只是线头,扯一下,整张网会缩回去。等下次再想找这样的破绽,就难了。”
她合上卷宗,锁进暗匣。钥匙放进袖袋时,指尖碰到了一丝湿意。她没去看,只把拳头攥紧。
“那就继续盯。”她说,“查那艘船的后续行踪,查天风门新收弟子的训练地点,查赵元朗商号的所有进出账目。还有,让林沧海查清楚,秦九渊是不是真的一直藏在废驿。”
萧景琰转身,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一个名字,又划掉。他声音很轻:“我会派密探南下,盯着漕帮总舵。你也别再催动那个能力,至少十日内,不能再试。”
她没应。
外面传来脚步声,一名暗卫低声禀报:“林百夫长传信,老仆今日照常送饭,食盒被人取走,但对方未按旧例留下铜钱,而是放了一枚铁钉在碗底。”
沈令仪起身走到门边,“铁钉?”
“是新的,还没生锈。钉帽上刻了个‘三’字。”
她看向萧景琰。
他眉头微动,“不是信号,是计数。他们在准备第三次行动。”
她抓起披风往门外走,“我要去见林沧海。”
“你去不了。”他拦住她,“你现在走出去,一步都撑不到宫门就会倒下。”
她停下,手扶着门框。
“那就让他进来。”她说。
一刻钟后,林沧海站在殿中,铠甲未卸,脸上带着风尘。他交出一份手绘地图,摊在桌上。那是废驿周边的地形,标注了三条可能的出入路线,还有三个伪装成乞丐的暗哨位置。
“我们换掉了其中一个送炭的脚夫。”他说,“只要有人进出,立刻能知道。”
沈令仪盯着地图最西边的一个红点。
“那里原本是马厩。”她说,“塌了一半,但屋顶还能挡雨。”
林沧海点头,“我已经让人在墙根埋了响铃细线,任何人翻越都会触发。”
她伸手点了点那个位置,“明天就是十五。”
萧景琰走到桌前,拿起一支朱笔,在红点上画了个圈。
“等他们再见面。”他说,“我们要看清,到底是谁在递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