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笔落在地图上的红点,像一滴凝住的血。
沈令仪盯着那处马厩遗址,指尖压着太阳穴。昨夜催动能力后,头还在疼,但她没停下。她让人取来拓片,用特制药水轻刷表面。纸面渐渐显出半行字:“三会于旧垒,共举大事。”
“第三次集会。”她低声说,“旧垒是沈家军驻守过的边关要塞。”
萧景琰站在案前,手中握着刚送来的密报。赵元朗名下的商号近三个月购入大量铁料,伪装成农具运往北方;天风门新收弟子已分批进入太行、伏牛两处山道;几名曾与谢家联姻的官员突然称病不出,府邸进出人员皆换为生面孔。
他将密报摊开,与沈令仪手中的信件并列。一封来自地方豪强,写着“粮草已备,只待东风”;另一封是秦九渊旧部亲笔,提到“九渊大人言,待三会毕,便迎主归位”。
“主是谁?”萧景琰抬眼。
沈令仪没有回答。她取出袖中暗匣,将三封信一字排开。火光映在纸上,字迹清晰。这些不是孤证,是一张网的节点。
林沧海站在一旁,铠甲未卸。他带来新的消息:埋在墙根的响铃细线至今未动,但今日清晨,有炊烟从马厩残屋升起,持续不到一柱香时间便熄了。
“有人进去了。”他说。
萧景琰走到墙边,取下悬挂的势力图。他亲自执笔,以谢昭容为起点,连出五条线——通向谢太傅、赵元朗、漕帮、天风门、边军遗卒。再由这五处延伸,勾连十余名朝臣,其中三人掌兵部调令权,一人管户部钱粮册,还有一人任大理寺少卿,专司重案复核。
图成时,整张纸被线条填满。
“这不是谋反。”萧景琰声音低沉,“这是另立朝廷。”
沈令仪看着那图,忽然伸手抚过颈后。灼伤处隐隐发烫,凤纹轮廓比以往更清晰。她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母亲临终前说的话:“他们要的不是权,是制。”
她抬头:“他们想恢复宗法制,让士族共治,架空皇权。谢家主政,百官附庸,天下重回世家天下。”
萧景琰沉默片刻,点头。
这才是最危险的地方。不是杀人夺位,而是改制度、换根基。一旦成功,大周将不再是帝王之国,而是门阀之国。
“不能等了。”沈令仪说,“明日早朝,你必须将这些呈上去。”
“若朝臣不信?”他问。
“那就让他们看这张图。”她指向那密布的连线,“每一条都有据可查。赵元朗的账目、天风门的名单、地方豪强的书信,还有秦九渊旧部的供词。我们不必抓人,只需公开,他们自己会乱。”
萧景琰盯着图看了很久。终于,他拿起狼毫笔,在图中央写下四个字:**证据确凿**。
然后他转身,从书架暗格取出一个油纸包。打开后,是一块干硬的点心,颜色发暗,边缘微裂。
“这是你母亲最后一日吃的东西。”他说,“我留着,就是为了今天。”
沈令仪看着那点心,没说话。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不再只是利用她查案,而是决定与她共同面对朝堂风暴。
林沧海上前一步:“我已安排两人替换西市脚夫,只要有人再进废驿,立刻能知。”
“好。”萧景琰将点心重新包好,放回暗格,“你继续盯。若有异动,即刻来报。”
沈令仪开始整理证据。她将信件分类,副本藏入两个木盒,一个交给林沧海带出,另一个留在身边。她又誊抄了势力图,去掉部分细节,准备明日当庭出示。
外面天色渐亮,宫道上传来巡更声。
萧景琰坐回案前,提笔写下一串名字,都是心腹大臣。他要在早朝前召见他们,先通气,免得当场失控。
沈令仪走到窗边。紫宸殿方向仍被晨雾笼罩,宫墙静立,一如三年前她被拖出凤仪宫那天。
她没有低头。
萧景琰走过来,站在她身旁。
“准备好了?”他问。
她点头。
“那就等天亮。”他说。
远处钟声响起,第一缕光爬上屋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