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烟从长乐宫的方向升起时,沈令仪正站在高台边缘。她没有再看谢府的混乱,转身走下台阶,脚步比上台时更稳。
风还在吹,她衣袖被卷起一角,露出手腕内侧一道浅疤。她没去抚,只低声对身侧禁军道:“封锁长乐宫,不准任何人进出,尤其是她身边那几个贴身的。”
禁军校尉应声而去。她站在台下等了片刻,手指轻轻压住颈后,那里仍在发烫,像有东西在皮肤下跳动。她闭了下眼,金手指没有发动。月圆未至,她不能强求。
但她也不需要再等了。
她走向御书房。天色渐暗,宫灯陆续点亮,照出她一路前行的身影。守门太监见她走近,想拦又不敢上前。她径直推开殿门。
萧景琰坐在案前,手中狼毫笔停在纸上,墨迹未干。他抬头看她,眼神沉静,没有意外。
“你来了。”他说。
“我要谢昭容进冷宫。”她站在殿中,没行礼,也没靠近,“不是明日,不是后日,是现在。”
萧景琰放下笔,指节在桌沿轻叩两下。“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我知道。”她说,“谢家倒了,朝中旧党会乱,边关局势未明,你本想再拖几天。可你忘了,她不是你手里能收放的棋,她是毒蛇,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会咬人。”
萧景琰没说话。
她从袖中取出一份文书,放在案上。“这是她在三年前写给谢太傅的信,用的是密语,但字迹能辨。里面说‘安胎药换堕胎药,事成归功于天’。这不是诬陷,是你当年就该看到的东西。”
萧景琰低头看信。
她继续说:“你还记得贵妃腕上的红痣吗?和那个刺杀我的死士一模一样。他们是一拨人,她养私兵,早有预谋。你以为她在争宠,其实她在等机会动手。先皇贵妃那一杯茶,就是她下的手。你若不信,现在就去查她的贴身宫女,她们身上都有同样的印记。”
萧景琰抬眼。
“我不是来求你的。”她说,“我是来告诉你,我不会再等。你若不下旨,我就自己去带人。我不怕背上擅权的罪名,也不怕天下人说我狠。她害我全家,逼我入冷宫三年,如今证据确凿,你还要保她?”
殿内安静下来。
良久,萧景琰伸手,取过玉圭,往地上一掷。
清脆一声响。
门外立刻传来脚步声,司礼监太监跪地接旨。
“贵妃谢氏,行为失德,涉嫌谋害皇嗣、勾结外臣、扰乱宫闱,着即褫夺封号,贬入冷宫,待查实后论罪。”
太监复述一遍,领旨退下。
她没动。
萧景琰看着她:“你要的,不只是她进冷宫吧。”
她终于走近一步,声音低了些:“我要她那支簪子,插进心口。就像她当年插进我母亲胸口那样。”
萧景琰闭了下眼。
她没再说话,转身走出御书房。
长乐宫门前已围了禁军。宫人挤在廊下,没人敢出声。殿门打开时,谢昭容坐在镜前,东珠凤冠还在头上,手中握着一支金簪,簪尖泛黑。
她看见沈令仪,冷笑一声:“你来得好快。”
沈令仪没看她,只对身后禁军道:“摘冠,去袍,押走。”
两名士兵上前。谢昭容猛地站起,挥簪指向沈令仪:“你算什么东西?一个死过一次的人,也敢动我?”
簪尖晃动,映出烛光。
沈令仪终于抬头,直视她:“三年前你在冷宫门口对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今天?”
谢昭容脸色变了。
士兵已上前摘下凤冠。她挣扎,被按住肩膀。宫袍被撕开一道裂口,露出内里素色中衣。
“你们敢!陛下不会放过你们!”她吼道。
“陛下下的旨。”沈令仪说,“从现在起,你不再是贵妃,也不是谁的女儿。你是囚犯,和你父亲一样,等着被清算。”
谢昭容突然安静下来。她盯着沈令仪,眼神由怒转冷。
“你以为你赢了?”她慢慢开口,“你以为你查到了一切?你根本不知道她是谁。”
“你说什么?”沈令仪皱眉。
谢昭容笑了,嘴角扯出一个古怪的弧度。“你母亲……临死前说的话,你听清楚了吗?她说‘别信那个孩子’。你真以为她是为你好?”
沈令仪没动。
“你不配当皇后。”谢昭容低声说,“你连她是谁都认不出。你这一生,都在别人写的局里走,到现在,还是看不清。”
禁军已将她押到门口。
她回头最后看一眼沈令仪,唇动了动:“你很快就会知道。”
门关上。
沈令仪站在原地,没跟进去。她看着紧闭的宫门,手指缓缓收紧。
一名禁军上前,双手捧上一支金簪。簪身雕鹤,尖端沾着一点暗红。
她接过,指尖蹭过那抹红,没有避开。
“送去御药房。”她说,“查这上面的东西。”
禁军领命而去。
她转身离开长乐宫,步子不快,但每一步都踩得实。走到宫道岔口,她停下,回头看了一眼冷宫方向。
夜风拂过耳际,她把簪子收回袖中。
袖口微鼓,那点暗红贴着她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