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仪的手指划过舆图上鹰嘴峡的位置,指尖停在边缘。她没有抬头,只低声说:“林沧海走后第三天,北漠风向转了。”
萧景琰站在案前,手中握着刚送来的边报。纸页未拆,他却已知道内容。敌军前锋逼近长城,但补给线依旧查不到源头。
“南诏不会孤身犯境。”他说,“他们缺粮、缺马、缺火器。这些东西,不是抢来的。”
沈令仪终于抬眼。烛光落在她脸上,映出眼下淡青的痕迹。她这几日睡得极少,每次闭眼,都是月魂牵引下的回溯。昨夜是谢府密会,前夜是冷宫药炉,再早些,是三年前宫变当夜的脚步声。
她将一叠商税卷宗推到他面前。六处关口,三个月内陆续出现大宗皮革与火油交易。买家用的全是假名,但经手商户,都曾与谢家有往来。
“这不是生意。”她说,“是输送。”
萧景琰翻开卷宗,目光落在一处批注上——“货由代州中转,经雁门关出塞”。他眉心一动,“代州刺史是谢太傅门生。”
沈令仪点头。“我昨晚重历了谢府那晚。有个穿异族服饰的人坐在下首,说话带北地口音。他提到‘漠北三城’,还递了一块铁牌作信物。”
她说完,从袖中取出一张薄纸,铺在案上。纸上是她凭记忆摹下的图案:一只弯角兽头,下方刻着几个模糊的字——共举大事。
“这是林沧海在废驿墙缝里找到的契约残页。”她指了指角落,“弯角兽是漠北汗国的图腾。他们三十年没踏足中原,可这次,他们来了。”
萧景琰盯着那图腾,手指慢慢收紧。漠北汗国地处极北,地广人稀,靠盐湖与牧业为生。他们不出兵,不结盟,连使团都极少南下。如今却肯为谢家许诺的土地出兵,说明这局,早就布好了。
“南诏是明面刀,漠北是暗刃。”他说,“一个攻边关,一个断后路。”
沈令仪起身,走到舆图前。她用朱笔在长城以北画了一个圈。“火油产自盐湖,皮革鞣法也只有漠北才有。他们运送物资,必经北漠商路。林沧海现在就在那条路上。”
“但他一个人,查不了全部。”萧景琰道。
“我知道。”她声音低了些,“所以我又用了月魂。这次我看的是废驿地面的车辙。有辆密封车停了两个多时辰,比其他车队久得多。车上运的不是货,是东西——或者人。”
萧景琰沉默片刻,转身走向门口。他对外面侍立的内官道:“召兵部主事,半个时辰后到乾清宫候命。”
回身时,他对沈令仪说:“你不能再用了。再用一次,身子撑不住。”
她没应这话。只是低头看着那张摹图,指尖轻轻摩过“共举大事”四个字。
“他们以为我们还在等消息。”她说,“其实我们已经看见了。”
萧景琰走近一步,站到她身边。“接下来怎么做?”
“双线走。”她抬头看他,“你以整顿边贸为由,调可信将领接管隘口。我去查谢太傅书房。三年前那批外交文书,有一份被抽走了。”
她顿了顿,又说:“协议原件不在驿站,也不在南诏手里。它在京城,在某个我们还没打开的地方。”
萧景琰看着她。她脸色苍白,唇色发干,可眼神一点没乱。他知道她不会停下。
“我会让暗卫配合。”他说。
沈令仪点头。她将摹图折好,放入袖中。烛火跳了一下,照见她颈后衣领边缘露出的一小段皮肤——那里有一道红痕,正缓缓凸起,像要破皮而出。
她抬手按了按,没说话。
外面传来更鼓声,已是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