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鼓声刚过,乾清宫的烛火仍在跳动。沈令仪的手指搭在案上,指尖压着那张摹图,纸角已被她捏得发软。萧景琰站在她身后,目光落在摊开的兵部密档上,眉头没有松开。
“南诏和漠北不是临时联手。”他开口,声音低而稳,“他们等这一天很久了。”
沈令仪点头。她将商税卷宗翻到第三页,指着一处记录:“这六笔交易,时间间隔精准,每一批货都在前一批入塞后七日出发。这不是买卖,是排程。”
萧景琰走近几步,俯身细看。他认出其中两家商户曾为谢家承办私务,表面做皮货行当,实则常年走北漠暗道。“物资输送是明线,”他说,“真正危险的是另一条——内应策反。”
沈令仪抬眼看他,“他们在朝中布了局,江湖也动了手。天风门弟子被围堵,漕帮使节受胁,都不是巧合。敌人要的不是边关失守,是要我们自己乱起来。”
两人沉默片刻。外面风声渐紧,吹得窗纸轻响。
沈令仪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她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月魂能力每月只能用一次,上次使用才过去十日,强行催动会伤及根本。但她没有选择。
她盘膝坐地,双手平放膝上,指尖再次触到摹图上的弯角兽头。那图案粗糙,却带着一种冷硬的质感。她集中精神,舌尖微痛,咬破了一点。
画面开始浮现。
一间低矮的屋子,火光昏黄。七个人围坐,桌上摆着铁牌。一个穿异族服饰的男人站起,声音沙哑:“春分前夜,鹰嘴峡火起。同日辰时,京中十三衙门将有意外。”
她听见了。
“进攻路线分两路,一路从鹰嘴峡突袭长城隘口,另一路由代州潜入,直逼京畿。他们的目标不是城池,是人心。”
她说完睁开眼,额头全是冷汗,呼吸急促。但她把话讲完了。
萧景琰脸色变了。“春分只剩九日。他们选这个时间,是因为那天夜里无月,边军换防交接,最容易出空档。”
“还有更狠的。”沈令仪撑着案角起身,“他们会在京城制造混乱,散布你病危的消息,逼百官请立太子。只要朝堂一乱,边军就无法专心御敌。”
萧景琰转身走向门口,对外面低声下令:“传夜巡司统领,即刻进宫。”
回来时,他见沈令仪正用朱笔在舆图上画线。雁门关、鹰嘴峡、代州三地被连成三角。她还在旁边写下几个字:换将、设伏、控谣。
“你打算怎么做?”他问。
“虚实相生。”她说,“对外说要加强边贸稽查,实际调林沧海旧部接管雁门关。鹰嘴峡设空营,引敌深入,两侧山崖埋伏弓弩手。只要他们敢来,就有去无回。”
萧景琰点头。“我下令重启夜巡司,名义上整顿治安,实则盯住各衙门动静。若有官员深夜聚集,立刻上报。”
“还不够。”沈令仪从袖中取出一份草拟的谕旨,“一旦有人传你驾崩,立刻昭告天下,由你亲自露面。我已写好稿子,只等你用印。”
萧景琰看着她苍白的脸,脱下外袍披在她肩上。“你不能再用了。再试一次,命都要折进去。”
她没回答,只是把摹图折好,放进贴身衣袋。
殿外天色微亮,晨雾未散。案上的舆图已被划满红线,像一张正在收紧的网。
沈令仪靠在椅中,手指仍按着衣袋里的纸。她的呼吸很轻,但眼睛始终睁着。
萧景琰站在窗前,看着远处宫门缓缓开启。
第一缕光落在他的鞋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