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之巅,太一正殿后方的静室,万籁俱寂,唯有安魂香清冷的烟气袅袅盘旋。
沈清河平躺在玄玉榻上,面色依旧苍白,但呼吸较之几日前已平稳了许多。了尘方丈以佛门秘法结合昆仑至宝“蕴神芝”,总算将他从神魂溃散的边缘拉了回来,只是道基之伤,非寻常药石可医,需漫长时光温养,能否恢复旧观,乃至更上一层楼,仍是未知之数。
玉清玄屏退了侍立的弟子,独自守在榻前。她伸出纤指,指尖凝聚着极为柔和精纯的本命元气,小心翼翼地探向沈清河眉心,试图更深入地探查他神魂深处的状况。
然而,就在她的灵识即将触及沈清河识海核心的刹那——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源自大道本源的颤鸣,自沈清河体内深处传出。
玉清玄的指尖如同触电般弹开,美眸中瞬间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就在刚才那一瞬,她感知到的并非仅仅是受损的道基与混乱的神魂,而是在那一切之下,隐藏着一缕……异常纯粹、异常古老、也异常陌生的“道韵”。
这缕道韵,与沈清河自幼修习的太虚道力同源,却更为精微高渺,带着一种超然物外的冷漠气息,如同在无垠星空中刻下的印记。它静静地盘踞在沈清河的道基最深处,与其本源几乎融为一体,却又泾渭分明,如同水面上漂浮的油花。
这绝非太虚道传承所有,也非沈清河自身修行所能凝聚!
更让玉清玄心悸的是,这缕道韵虽然微弱,却隐隐与冥冥中某种宏大无边的存在遥相呼应,仿佛一个……标记。
一个被更高层次存在留下的标记。
凌绝霄临死之言,沈清河冲入裂隙后感受到的漠然意念,以及这缕突兀出现的陌生道韵……无数线索在玉清玄脑中瞬间串联起来,勾勒出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真相。
沈清河那一剑,或许真的斩中了什么,但同时也引来了更深的关注。这缕道韵,就是证据。它是什么?是监视?是诅咒?还是……某种更可怕的、连沈清河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种子”?
玉清玄猛地收回手,胸口微微起伏,背心竟惊出一层冷汗。她怔怔地看着榻上昏迷不醒的沈清河,他眉宇间依旧带着往日的坚毅轮廓,此刻却仿佛笼罩上了一层无形的枷锁。
他豁出性命想要斩断的棋局,或许,早已在他身上落下了更深的一子。
“清玄师叔,”静室外传来弟子恭敬的声音,“了尘方丈与各派掌门已在凌霄殿等候,商议后续之事。”
玉清玄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脸上恢复平日的清冷。她最后深深看了沈清河一眼,目光复杂难明,有担忧,有决然,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惜。
她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推开静室的门。
门外天光微亮,映照着昆仑山巅的皑皑白雪,清冷而纯净。但玉清玄知道,在这片看似澄澈的天空之上,无形的阴影已然投下。
凌霄殿内,气氛凝重。
了尘方丈、纯阳宗宗主、蜀山剑派长老等正道巨擘齐聚一堂。凌绝霄虽灭,魔道余孽的清剿、受损灵脉的修复、凡俗王朝的重建,千头万绪。然而,所有人心头最重的石头,依旧是那“九天之上的窥视”。
见玉清玄到来,了尘方丈宣了声佛号,缓声道:“玉师侄,沈师侄情况如何?”
玉清玄走到殿中,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声音清越,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清河性命已无大碍,只是道基受损极重,非短期可愈。”
她略一停顿,终究没有将那缕诡异道韵之事公之于众。此事关系太大,在未明其底细之前,贸然公开,只会引起更大的恐慌,甚至可能为沈清河引来不必要的猜忌与麻烦。
“当务之急,是稳定局势,清除魔患,安抚生灵。”玉清玄将话题引回现实,“至于凌绝霄所言……无论真假,我等唯有提升自身,方能应对未来之变。”
了尘方丈颔首:“玉师侄所言甚是。魔尊虽除,然天地异变已生,不可不防。老衲提议,各派当摒弃前嫌,互通有无,共研上古秘法,以应不测。”
此言一出,殿内众人纷纷附和。经此一役,正道各派确实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与危机感,联合已成必然。
议事持续了数个时辰,初步定下了联合清剿、资源调配、情报共享等章程。
待众人散去,殿内只剩下玉清玄与了尘方丈。
“玉师侄,”了尘方丈看向玉清玄,目光深邃,似乎看穿了她眉宇间隐藏的忧虑,“沈师侄之伤,恐怕非仅止于道基吧?”
玉清玄沉默片刻,知道瞒不过这位修为精深、智慧通明的佛门高僧,便以传音入密之法,将发现那缕陌生道韵之事简要说了一遍。
了尘方丈听罢,长眉微蹙,捻动佛珠的手指停顿了片刻,良久,才长叹一声:“阿弥陀佛。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沈师侄窥见天机,亦承其重。此缕道韵,是劫是缘,犹未可知。当下之计,唯有静观其变,护其周全,待他苏醒,或能自有分晓。”
玉清玄默然点头。眼下,也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
她走出凌霄殿,寒风拂面,带着雪山的凛冽。她抬头望向那看似平静的天空,目光仿佛要穿透虚空,看到那留下印记的存在。
棋局已显,执子者未知。
而她的师弟,她心中那份难以言喻的牵挂,似乎已成了这局中,最关键也最危险的一枚棋子。
她握紧了袖中的玉符,那是太玄真人离去前所赠,言道危急时可凭此联络。或许,是时候请教那位神秘的师门长辈了。
山风呼啸,卷起千堆雪,也卷动着暗流汹涌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