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在破败的墙壁上投下摇曳的影子,映着阿弃沉默的侧脸和铃铛蜷缩沉睡的身影。屋外,风雪依旧呜咽,像是无数亡魂在哭泣。屋内,除了柴火偶尔爆开的噼啪声,便只剩下两人微弱的呼吸。
那盏由逝去老者执念点燃的油灯,灯焰依旧顽强地亮着,豆大的光晕昏黄而稳定,仿佛在与窗外无尽的黑暗与寒冷进行着一场无声的对峙。阿弃体内那缕风雪气息,在经历了先前的异动后,似乎也沉寂下来,只在经脉中缓慢流淌,带来一种冰凉的安抚感,缓解着他身体深处的剧痛。
他不敢深睡,意识在疲惫与警觉间浮沉。脑海中,破碎的画面依旧不时闪现:龙翔九天,魔焰滔天,还有最后那声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叹息。每一次闪现,都让他的心口一阵闷痛。他强迫自己不去深究那些画面的含义,只是将注意力集中在当下——集中在呼吸间,集中在火堆的温度上,集中在……身边这个需要他保护的小生命身上。
铃铛在睡梦中不安地扭动了一下,发出一声细微的啜泣,小小的眉头紧紧皱着。
阿弃伸出手,有些笨拙地,轻轻拍了拍她裹在破烂外袍下的肩膀。动作生涩,甚至带着点僵硬,但这细微的触碰似乎传递了一丝安定。铃铛的眉头稍稍舒展,往火堆的方向缩了缩,呼吸重新变得均匀。
就在这时——
呜——!
一阵不同于风雪的、极其细微却尖锐的嗡鸣声,毫无征兆地刺入阿弃的耳膜!
这声音并非来自外界,而是直接响彻在他的识海深处!与此同时,他体内那缕沉寂的风雪气息猛地一颤,传递出一种强烈至极的警告与……悲鸣!
阿弃豁然睁眼,黑色的眸子里瞬间褪去了所有迷茫,锐利如刀锋。
几乎在同一时刻,那盏一直稳定燃烧的油灯,灯焰剧烈地摇晃起来,明灭不定,仿佛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光影疯狂闪烁,将屋内映照得如同鬼域。
“唔……”沉睡的铃铛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心悸感惊醒,茫然又恐惧地睁开眼,下意识地抓紧了阿弃的衣角。
阿弃猛地站起,动作牵扯到内腑的伤势,让他闷哼一声,嘴角渗出一丝血迹。但他浑然不顾,目光死死盯住那盏摇曳的油灯,以及……门外呼啸的风雪。
风雪声中,夹杂了一些别的东西。
是极其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刮擦声,还有低沉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嘶吼。一股阴冷、污秽、带着浓郁死寂气息的波动,正从四面八方缓缓逼近这座院落。
魔气!
不是之前那种低阶魔物散逸的残留气息,而是更精纯、更凝聚,带着明确目的性的魔气!它们的目标……是这里!是这盏灯?还是……灯下的人?
阿弃的心脏骤然收紧。他现在的状态,连对付一只低阶魔物都极为勉强,若是来袭的魔物不止一个,或者等阶更高……
他看了一眼身边瑟瑟发抖的铃铛,又看了一眼那盏仿佛随时会熄灭、却依旧在顽强燃烧的孤灯。
不能退。
也无处可退。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将铃铛拉到自己身后。体内那缕风雪气息似乎感受到了他决绝的意志,不再仅仅是传递警告,而是开始以一种奇异的方式缓缓流转,一丝丝冰寒的力量被抽离出来,汇聚向他的双臂。
这过程带来钻心的疼痛,仿佛有冰锥在经脉中穿刺。但他咬紧牙关,黑色的瞳孔深处,一点极淡的冰蓝光泽悄然浮现。
他抬起双手,掌心对着门口的方向,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没有口诀,没有章法,他只是凭借着脑海中那些破碎印记带来的本能,以及一种不惜一切也要守护身后之物的信念,催动着那缕微弱的风雪之力。
“凝……”
他再次吐出那个沙哑的音节,声音比上一次更加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寒意,以他为中心弥漫开来。
这一次,不再是精准地冻结某个目标。稀薄的、几乎看不见的冰蓝色光晕,如同水波般以他双脚为中心扩散开来,轻柔地拂过门槛,漫过门前的积雪。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那扩散的冰蓝光晕触碰到院落积雪的瞬间,异变陡生!
院落边缘,靠近塌陷围墙的阴影里,积雪之下,猛地传来几声尖锐痛苦的嘶鸣!几道扭曲的、如同阴影凝结而成的魔物被迫显形!它们身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却坚韧无比的幽蓝色冰晶,动作变得迟滞僵硬,仿佛陷入了无形的泥沼之中!
它们猩红的眼珠死死盯住屋内的阿弃,充满了暴戾与贪婪,却又带着一丝本能的忌惮,不敢轻易踏入那被冰蓝光晕覆盖的区域。
阿弃保持着双手前推的姿势,身体微微晃动,额头上青筋暴起,汗水瞬间浸湿了内衫。仅仅是这样大范围的、持续性的寒气释放,几乎就要将他刚刚恢复的一丝力气再次抽空。
油灯的火焰,在他释放出这股力量后,奇异地稳定了下来,虽然依旧微弱,却不再摇曳。
屋外,魔物的低吼与冰晶冻结的细碎声响交织。屋内,少年以身为屏障,死死守住那一小片温暖的光明。
他不知道这微弱的力量能支撑多久,不知道黑暗中还隐藏着多少危险。
他只知道,只要他还站着,只要那盏灯还亮着,就不能让身后的黑暗,吞噬这最后的光。
风雪夜,残灯如豆,少年以身作盾,独对魔影幢幢。
僵持,在寂静与嘶吼中,惊心动魄地持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