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雪行
虎符高举的刹那,整座城头的时间仿佛凝滞。
箭矢悬在弓弦,血珠凝在刀尖,连风雪都忘了嘶吼。
北辽士兵望着望楼上那道身影,眼底倒映着虎符的幽光。
直到耶律洪磬劈手夺过身旁亲兵的长弓,拉成满月——
「假的!那是本王府里偷出去的赝品!」
弓弦炸响,狼牙箭直刺凤然眉心。
可少年竟不闪不避,任由箭簇吹断鬓发。
他笑着将虎符抛向空中:「王爷既说是假的…」
「那便砸了吧。」
耶律洪磬那一箭,含怒而发,快如流星,带着刺耳的尖啸,直取凤然面门!
城头上,所有看到这一箭的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一些忠于王庭、或因虎符而迟疑的北辽士兵,甚至忍不住发出了低低的惊呼。
将至!
凤然竟真的不闪不避!
他只是微微偏了一下头。
冰冷的箭镞几乎是贴着他的太阳穴擦过,凌厉的劲风割断了他几缕扬起的墨发,发丝无声飘落。箭矢去势不减,“夺”的一声,深深钉入他身后望楼的木柱,箭尾兀自剧烈震颤,发出嗡嗡的鸣响。
而凤然,连眼皮都没多眨一下。
那双清冽的眸子,依旧平静地望着下方暴怒的耶律洪磬,只是那平静之下,翻涌着足以冻裂骨髓的寒意与讥诮。
在所有人因这惊险一幕而倒吸冷气之际,凤然做出了一个更令人瞠目结舌的举动。
他手腕一扬,那枚被耶律洪磬斥为“赝品”的玄铁虎符,竟被他轻飘飘地抛向了空中!虎符在空中划出一道暗沉的弧线,在风雪和城头火把的光线下,反射着冰冷莫测的光泽。
“王爷既说是假的……”凤然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奇异地压下了箭矢的余音和风雪的呼啸,清晰地传遍四方,“那便砸了罢。”
话音未落,他右手并指如刀,看似随意地向着空中下落的虎符凌空一斩!
一道凝练至极的无形气劲破空而出!
“锵——!”
并非金铁交击的巨响,而是一声短促、清脆,仿佛琉璃碎裂般的异响!
那枚玄铁铸造、代表无上兵权的虎符,就在无数道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于半空中,被那道气劲精准地一分为二!
断裂面光滑如镜!
两半虎符失去了所有力量,如同两块废铁,朝着下方混乱的战场坠落下去。
“虎符……碎了?!”
“他……他毁了虎符?!”
“疯了!真是疯了!”
这一刻,无论是北辽士兵,还是混在其中的龙风精锐,甚至包括耶律洪磬本人,大脑都出现了短暂的空白。毁掉虎符?这简直是闻所未闻、悖逆常理的疯狂行径!虎符即是兵权,是信物,是法统!岂是说毁就毁的?
耶律洪磬瞳孔骤缩,脸上血色瞬间褪尽,他指着凤然,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预想了无数种凤然证明虎符为真的方法,却独独没有想到,对方会用这种最极端、最不计后果的方式,来回应他的指控!
假的?好,那我就当众毁了这“假货”!
这是何等的猖狂!何等的……底气!
就在这全场震骇、心神失守的刹那——
一直蓄势待发的萧寒,动了!
他等的就是这个机会!耶律洪磬心神被夺、北辽军心彻底涣散的致命空隙!
“耶律洪磬!”
萧寒一声暴喝,如惊雷炸响!他周身真气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奔腾流转,那柄软剑之上,淡薄的白芒骤然炽亮,剑身因灌注了磅礴内力而发出低沉的嗡鸣。他不再保留,将速度与力量提升至巅峰,整个人化作一道撕裂夜空的白色闪电,直扑耶律洪磬!
“拦住他!”耶律洪磬身边的亲兵将领嘶声怒吼,拼死上前。
但此刻的萧寒,势不可挡!
剑光如龙,所过之处,兵刃断裂,甲胄破碎!他根本不做任何格挡闪避,完全是以伤换命的打法,肩头、腰侧瞬间添了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浸透战袍,他却恍若未觉,眼中只有那个被亲兵层层护住的主帅身影!
“保护王爷!”
又有两名悍将扑上,刀斧齐出,封住去路。
萧寒眼神一厉,软剑诡异地一折一弹,竟同时点中两人手腕!那两人只觉一股阴寒刺骨的劲力透体而入,整条手臂瞬间酸麻僵硬,濒器脱手!萧寒身形不停,如鬼魅般从两人中间穿过,软剑顺势回扫——
“噗嗤!”
血光迸现!两名将领捂着喷血的咽喉,不敢置信地倒下。
最后一道人墙,近在咫尺!
耶律洪磬看着如同血人般杀到眼前的萧寒,终于露出了惊惧之色。他仓惶拔刀,可萧寒的剑,太快!太毒!
剑尖如毒蛇吐信,无视那仓促迎来的刀锋,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直刺耶律洪磬的心口!
“呃!”
耶律洪磬身形剧震,动作僵住。他低头,看着那柄几乎完全没入自己胸口的软剑,眼中充满了不甘、怨毒,以及一丝荒诞的难以置信。
萧寒手腕一拧,剑气爆发!
耶律洪磬张了张嘴,鲜血狂涌而出,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
“王爷……死了!”
“主帅被杀了!”
主帅毙命,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本就因虎符被毁而军心大乱的北辽军队,瞬间彻底崩溃!
“逃啊!”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残存的北辽士兵再无战意,如同无头苍蝇般,哭喊着向城下溃逃。城头之上,瞬间变成了龙风精锐追击绞杀的战场。
萧寒拔出软剑,任由耶律洪磬的尸体倒地。他拄着剑,剧烈地喘息着,浑身浴血,伤口火辣辣地疼,但他的背脊依旧挺得笔直。
他抬起头,望向望楼。
凤然不知何时已从楼顶翩然落下,正踏过满地的狼藉与尸骸,向他走来。少年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如释重负。
风雪依旧,但喊杀声已渐渐稀落。
远处的天际,那条由远及近的火线,越来越清晰,如同燎原之火,正迅速吞噬着雪夜下的黑暗。
真正的援军,到了。
萧寒看着走近的凤然,扯了扯嘴角,想说什么,却先咳出了一口淤血。
凤然停下脚步,静静看了他片刻,伸手从怀里取出一个瓷瓶,抛了过去。
“死不了就撑住,”少年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下面的仗,还没完。”
萧寒接过瓷瓶,拔开塞子,将里面辛辣的药丸尽数倒入口中,混着血沫咽下。
他抬起手,用染血的袖子,狠狠擦去唇边的血迹,目光重新变得锐利如刀,投向城外那片被烽火照亮的雪原。
“当然。”他哑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