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雪行
我在剧痛的潮汐里浮沉,听见凤然屏退了所有守卫。
夜风卷着雪沫灌进屋内,吹得他未束的发丝扫过我灼痛的颈侧。
「同命蛊的滋味,可还爽利?」他指尖划过我颈间青黑脉络。
我咬碎一声闷哼,齿间溢出血腥:「殿下…是怕我死得…太轻易?」
他低笑出声,忽然将一颗冰凉的药丸塞进我裂开的唇缝:
「是怕你死。」
「北辽新帝的登基大典,缺个祭旗的人牲。」
意识在无边苦海里载沉载浮。剧痛不再是尖锐的锥刺,而化作了粘稠的、具有侵蚀性的潮水,一波接着一波,试图将残存的理智彻底吞没。骨骼缝里都像是被塞进了烧红的炭,五脏六腑则被无形的毒藤反复绞紧、撕裂。
就在这几乎要溺毙的痛楚中,萧寒却异常清晰地听见了外间的动静。
凤然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违逆的冷硬,将门外守卫尽数屏退。脚步声杂乱而迅速地远去,最后彻底消失,连带着那些压抑的呼吸声也一并被带走。
整个空间,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只剩下他自己粗重艰难、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以及窗外愈发凄厉的风雪呼啸。
“吱呀——”
门被从外面推开一道缝隙。凛冽的寒风立刻裹挟着雪沫,争先恐后地涌入,瞬间冲淡了屋内浓郁的血腥和药味,带来一股刺骨的清新,却也带来了更深的寒意。
一道身影逆着门外微弱的天光走了进来,步伐很轻,落地无声。
是凤然。
他没有束发,墨玉般的长发披散着,被风吹得微微拂动。他走到榻边,停下。冰冷的、带着室外风雪的发梢,有几缕不经意地扫过萧寒因毒素蔓延而灼痛不堪、浮现着狰狞青黑脉络的颈侧。
那触感,冰得刺骨,却又奇异地带起一阵战栗。
萧寒紧闭着眼,牙关咬得死紧,试图抵御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痛哼。冷汗浸透了他全身,与伤口渗出的血污混在一起,冰冷粘腻。
一只冰凉的手,指尖带着风雪的气息,轻轻落在了他的脖颈上。那指尖,顺着那凸起、扭曲、如同蛛网般蔓延的青黑色毒脉,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审视的意味,划过。
所过之处,带来一阵混合着剧痛和奇异麻痒的触感。
“同命蛊的滋味,”凤然的声音在极近的距离响起,气息拂过萧寒汗湿的耳廓,低沉而平缓,听不出喜怒,“可还爽利?”
萧寒猛地睁开眼。
视线模糊,只能勉强看清凤然近在咫尺的轮廓,和他那双在黑暗中亮得惊人的眸子。那里面,没有怜悯,没有温度,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破损的风箱,用尽力气,才从齿缝间挤出破碎的字句,每个字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气:
“殿下…是怕我死得…太轻易?”
凤然静默了一瞬。
随即,他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很轻,在寂静的屋子里回荡,却无端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他没有回答萧寒的问题。
instead,他空着的那只手探入袖中,取出了一颗龙眼大小的药丸。那药丸通体浑圆,呈现出一种不祥的幽蓝色,表面光滑,散发着与“同命”毒素截然不同、却同样令人不安的阴寒气息。
他捏着那颗药丸,指尖冰凉,精准地撬开了萧寒因痛苦而裂开渗血的唇缝,将药丸塞了进去。
药丸入口即化,变成一股冰寒刺骨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这股寒意与体内灼烧的毒素猛烈冲撞,带来一阵几乎要让灵魂都冻结的极致痛苦,让萧寒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起来,眼前阵阵发黑。
就在这濒临彻底失去意识的边缘,他听见凤然的声音,贴着他的耳畔,清晰而冰冷地响起:
“是怕你死。”
短暂的停顿,仿佛恶魔的沉吟。
然后,是更残忍的判决:
“北辽新帝的登基大典,缺个祭旗的人牲。”
话音落下,凤然直起身,不再看榻上因极致痛苦而蜷缩痉挛的萧寒。他转身,披散的黑发在风中扬起一道绝绝的弧线,走向门口,身影融入门外无边的风雪与黑暗之中。
门,被轻轻合上。
隔绝了风雪,也仿佛隔绝了最后一丝微弱的生机。
萧寒躺在冰冷的榻上,体内冰火交织,意识在毁灭的深渊边缘疯狂摇摆。
祭旗…人牲……
原来,连“同命”的捆绑,都不过是为了确保祭品不会提前损坏的枷锁。
他染血的嘴角,扯出一个扭曲到极致的、近乎癫狂的弧度。
那就……看看是谁,把谁拖上祭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