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转眼便进入了七月。盛夏的酷热被连日来的阴沉天气稍稍驱散,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闷热和压抑。天空像是被一块巨大的、脏兮兮的灰布蒙住了,云层低垂,沉甸甸地压在山峦和村庄的上空,连风都似乎变得粘稠起来,带着一股土腥气。
陈羽站在自家二楼的窗前,眉头微蹙,望着窗外晦暗的天色。院子里的柿子树叶片无精打采地耷拉着,几只蜻蜓飞得极低,几乎要贴到地面上。
“这天色,怕是要有一场大雨。”苏晚晴走到他身边,轻声说道,手中拿着一件薄外套,体贴地披在陈羽肩上。她如今腹部已微微隆起,有了明显的身孕,行动间更多了几分为人母的温柔与稳重。
陈羽握住她的手,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软,心中的一丝不安稍稍平复。“嗯,看这架势,雨小不了。让淑萍和淑秋把院子里晾晒的干菜、药材都收进去吧,工坊和砖窑那边我也得去嘱咐一声,注意防雨排水。”
“已经让她们在收了。”苏晚晴柔声道,“夫君也别太担心,夏日暴雨,来得急去得也快。”
陈羽点点头,但目光依旧没有离开窗外那片沉郁的天空。不知为何,他心中那股隐隐的不安,并非仅仅源于对暴雨的常规担忧。或许是穿越者的直觉,或许是原主记忆中关于这条大河在某些特殊年份的模糊片段,让他觉得这次似乎有所不同。
果然,到了午后,细密的雨点开始洒落,起初还是淅淅沥沥,但很快就变得密集起来,砸在瓦片上噼啪作响。雨幕连接天地,视线变得模糊,远处的山峦都隐匿在了水汽之后。
陈羽穿着蓑衣,戴着斗笠,冒雨去了一趟砖窑厂和织布工坊。王大叔和工坊的管事都表示已经做好了准备,排水沟渠疏通完毕,怕潮湿的物料也都转移到了高处。看到一切井井有条,陈羽稍感安心。
返回途中,雨势愈发猛烈,如同瓢泼一般。村中的土路瞬间变得泥泞不堪,积水汇成细流,汩汩地向低洼处流淌。陈羽下意识地绕道来到了村口,站在高处望向村外那条滋养了青阳村世代的大河。
平日里温婉清澈的河流,此刻已经完全变了模样。河水变得浑浊不堪,泛着土黄色,如同一条翻滚的泥龙。水位明显上涨了许多,原本裸露的河滩已被淹没,湍急的水流裹挟着枯枝、败叶,甚至偶尔能看到整棵的小树,轰隆隆地向下游奔腾而去。河水拍击岸边的声音沉闷而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破坏力。
陈羽的心猛地一沉。
不对,这不仅仅是暴雨导致的普通涨水。
他死死盯着那汹涌的河水,试图找出心中不安的源头。是了!是那颜色和裹挟物!这水的浑浊程度,这大量的植被残骸,绝不像是本地降雨所能形成的。这分明是上游——很可能是更远的、地势更高的山区——已经经历了极其猛烈的暴雨甚至山洪,大量的泥沙和杂物被冲刷下来,才会让下游的河水呈现出如此景象!
“上游出事了……”陈羽喃喃自语,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如果他的判断没错,那么青阳村即将面对的,可能不是一场普通的暴雨内涝,而是上游洪峰过境的严重威胁!
他立刻转身,快步向村长陈永贵家走去。泥泞的道路让他步履维艰,蓑衣也几乎湿透,但他顾不上了。
“永贵叔!永贵叔!”陈羽敲响了村长家的门。
陈永贵开门看到他这副狼狈样子,吃了一惊:“羽哥儿?这么大的雨,你怎么来了?快进来!”
陈羽顾不上客套,直接说道:“永贵叔,情况可能不妙!我刚才去看了大河,河水涨得厉害,而且浑浊异常,里面带着大量山里的树枝烂叶!这绝不是咱们这儿下雨能造成的,肯定是上游发大水了!洪峰可能很快就要到我们这儿!”
陈永贵闻言,脸色骤变。他年纪大,经历多,立刻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走到门口,望着瓢泼大雨和远处传来隐隐轰鸣的河道方向,眉头拧成了疙瘩:“你说得对!这水势是不对劲!往年也有过大雨,但河水没这么浑过!要是上游真发了山洪……”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青阳村虽然地势不算最低,但村中也有不少低洼地带,更有大片临近河岸的农田。一旦洪峰过境,堤岸能否撑住?低洼处的房屋和庄稼怎么办?
“鸣锣!召集族老和各村代表,立刻到祠堂议事!”陈永贵当机立断,对身边的儿子吩咐道,然后又对陈羽说,“羽哥儿,你有见识,赶紧想想,我们该如何防备?”
急促的锣声穿透雨幕,在青阳村上空回荡,带着一种紧迫和不祥的意味。村民们纷纷从家中探出头来,脸上带着惊疑。
陈羽一边跟着村长往祠堂走,一边飞速思考着对策。他来自信息爆炸的时代,虽然没亲身经历过抗洪,但基本的常识还是有的。
“永贵叔,当务之急有几件事!”陈羽语速很快,“第一,立刻组织青壮,加固河堤,特别是村东头那段比较薄弱的地方,能用沙袋、石头什么都行,能加固一点是一点!第二,立刻疏散居住在低洼地带和靠近河岸的村民,让他们暂时搬到地势高的亲戚家或者祠堂、学堂里!第三,通知所有村民,把家里的粮食、贵重物品尽量往高处搬!第四,组织人手巡逻,时刻关注水情,一旦有险情,立刻敲锣报警!”
陈永贵听得连连点头:“好!就按你说的办!我这就分派人手!”
祠堂里,很快聚集了闻讯赶来的族老和各姓代表。当陈永贵和陈羽将情况的严重性说明后,原本还有些嘈杂的祠堂顿时安静下来,众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紧张和担忧。
“羽哥儿,你这判断准不准啊?别到时候兴师动众的,洪水没来,反倒闹得人心惶惶。”一个王姓族老有些迟疑地问道。
陈羽还没回答,外面就传来更大的喧哗声。一个浑身湿透的村民连滚爬爬地冲进祠堂,脸色煞白地喊道:“村长!不好了!河……河水又涨了一大截!都快漫到王老五家的玉米地了!水势太猛了!”
此言一出,再无人怀疑!危机迫在眉睫!
“都听到了吗?!”陈永贵猛地站起来,声音洪亮而坚决,“现在是生死攸关的时候!都别愣着了!按刚才商量的,立刻行动!陈姓的壮劳力,跟我去加固河堤!王姓林姓的,负责疏散低洼处的乡亲和组织搬运物资!老人妇女孩子,都往祠堂和学堂转移!快!”
村长的威望和眼前的事实,让所有人都动了起来。祠堂里瞬间空了大半,人们冒着大雨,按照分工冲入雨幕中。
陈羽也立刻赶回家中。家里,苏晚晴等人已经听到了锣声和动静,正焦急地等着他。
“夫君,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苏晚晴迎上来,脸上带着担忧。薄淑萍、薄淑秋也围了过来,连安氏都挣扎着坐起了身。
“上游可能发大水了,洪峰很快会到我们村。”陈羽言简意赅,“现在没时间多说,晚晴,你带着淑萍、淑秋,赶紧把重要的东西,尤其是粮食、银钱、你们的首饰细软,还有我书房里的书稿,全部打包,搬到二楼!笑笑,你去帮安婶收拾!沐儿,泽儿,你们是大孩子了,帮着娘亲和姨娘们搬东西!动作要快!”
他的语气急促而不容置疑,家人们虽然心惊,但看到陈羽镇定的眼神,也迅速行动起来。陈羽自己则抄起铁锹,对苏晚晴说了句“我去河堤帮忙,你们关好门户,照顾好自己!”便头也不回地冲进了茫茫大雨之中。
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河水的咆哮声似乎也越来越近。青阳村,这个刚刚焕发生机的村庄,即将面临一场严峻的自然考验。而陈羽,能否凭借自己的知识和勇气,带领家人和村民度过这场危机?浓浓的阴云和奔腾的河水,仿佛在预示着一条充满未知与艰险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