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笛声越来越近,陈默的脚步却慢了下来。他拐进一条窄巷,靠墙喘了口气,手扶着砖面滑坐在地。左臂的温度还在往下掉,像是血液不再流动。手机屏幕亮起,倒计时显示“00:02:48”。
他没看太久,把手机塞回口袋,从怀里掏出一块金属片。表面刻着细密纹路,像被磨旧的星图。这是他早年抄录航海数据的备份,唯一能绕过系统直接传输信息的媒介。
巷子尽头有扇铁门,锈迹斑斑。他用肩膀顶开,拖着身子进了楼道。楼梯间灯坏了,只有窗外微弱的光透进来。他一步步往上爬,脚步虚浮,中途停了两次才到三楼。
屋内昏暗,一张桌子,一把椅子,角落堆着几个纸箱。他把金属片插进桌上那台老旧笔记本的接口。屏幕闪了一下,跳出一行字:【确认启动能量共享?此操作不可逆,宿主将承担全部神经回路崩解风险】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几秒,手指在回车键上方停住。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门被撞开的一瞬,风带起了桌上的纸页。林雪冲进来,手里攥着几张打印纸,脸色发白。“我把所有东西都转给你了!”她声音有些抖,“公司股份、合同权限、银行账户……只要系统认你为继承者,就能让我替你承受卸载反噬。”
她把文件甩在桌上,伸手去抓他的手臂。“你还年轻,你得回去。”
陈默往后退了半步,避开了她的手。
“不行。”他说,“这不是继承。”
林雪愣住。
“是托付。”他低头看着键盘,“你不是接我的能力,是接我没能走完的路。”
她说不出话,只盯着他。
陈默按下回车。
屏幕蓝光骤然变强,数据流开始滚动。几乎同时,窗边的玻璃杯炸裂,碎片溅到墙上。桌上的水瓶炸开,水洒了一地。第二块玻璃在厨房位置爆响,接着是阳台的灯罩碎裂。
林雪猛地抱住头,跪倒在地。
她牙关紧咬,额头渗出血丝。可她没喊疼,也没闭眼,而是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己脑中浮现的画面——一片深海之上,七颗星连成勺形,三条航线从不同方向汇聚,终点是一艘沉没的古船。画面不断延伸,出现新的港口、未知的洋流标记,甚至未来几十年的气候变迁推演。
“我看到了……”她声音很轻,“郑和舰队的第七航路……还有后面六代传人的记录……都在这里。”
她抬起手,掌心那张纸质航海图开始冒烟。边缘卷曲,火光无声燃起,整张图化作灰烬,飘散成点点星光,在空中停留了几秒,然后消失。
陈默的身体晃了一下,靠在桌边才没倒下。
他呼吸变得短促,每一次吸气都像在拉扯胸口。左手不受控制地抽搐,指尖发青。他知道这是神经系统正在崩溃的表现。系统警告里写得很清楚:技能共享需宿主分担百分之五十以上的损伤。但他没选继承,而是选择了全量传输——意味着他要承受全部代价。
林雪抬起头,看见他靠在桌边的样子,挣扎着想站起来。
“你骗我……”她声音哑了,“你说只是转移数据……这不是共享,是你一个人扛下了所有。”
陈默没回答。他抬手拔下金属片,顺手按了电源关闭键。电脑屏幕熄灭,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只剩地板上碎玻璃被风吹动的细微声响。
他慢慢转身,背靠着墙,一点一点滑坐到地面。后脑碰到地板时发出一声闷响。他仰躺着,视线模糊,只能看到天花板的轮廓。
脚步声再次响起。
这次是外面的楼道,有人快速跑上来。紧接着是撞门的声音,木门框裂开一道缝。警察到了。
林雪还跪在地上,手里空空如也。她看着陈默的方向,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出声。
屋里的灯忽然闪了一下。
一道人影出现在房间中央。不是实体,像是由光拼凑出来的老者形象,穿着类似明代官员的服饰,面容模糊却带着威严。它低头看着陈默,开口说话,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检测到宿主生命体征终止。”
陈默的眼皮动了动,但没有睁开。
“文明存续优先级高于个体存活。”那身影继续说,“执行星图扩散程序。”
话音落下,它抬起手,掌心浮现出一个旋转的星图符号。光芒扩散,穿过墙壁,穿出屋顶,融入夜空。
林雪感觉到一阵强烈的波动从头顶掠过,像是某种信号发射了出去。她不知道目的地在哪,但她知道,这不再是秘密了。
警察破门而入。
两名身穿制服的人冲进来,手电光照满地碎玻璃。他们看到林雪跪在地上,额角带血,又看到角落里躺着的男人,一动不动。
一人上前检查陈默的脉搏。
他蹲下身,手指搭在对方脖颈处,停了几秒。
“没呼吸。”他说,“心跳也没有。”
另一人看向林雪:“你是谁?发生了什么?”
林雪没看他们。她只是慢慢爬过去,挪到陈默身边。她伸手碰了碰他的脸,很凉。
她张了张嘴,终于说出一句话:“他是……最后一个守图的人。”
警察对视一眼,其中一人拿起对讲机:“东区三巷七号楼三单元,发现一名男性死者,疑似与拍卖会事件有关,请求法医支援。”
林雪没再说话。她坐在地上,背靠着桌腿,一只手轻轻搭在陈默的手背上。
那只手已经完全失去温度,五指微微蜷着,像是还握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屋外雨开始下大了。
雨水顺着破窗灌进来,打湿了地板上的玻璃渣。一片残破的纸页被风吹起,贴在陈默的袖口,上面残留半个星点图案,很快就被雨水浸透,墨迹晕开,颜色变淡。
屋内所有人都静止不动。
陈默的眼睛微微闭着,眉头没有皱,脸上也没有痛苦的表情。
他的胸口没有起伏。
他的右手垂在身侧,指尖离地两寸,一滴雨水从天花板落下,砸在他的食指上,溅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