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元宵节。
清晨,林晓兰在清脆的鸟鸣和隐约的鞭炮声中醒来。推开窗,一股清冷又带着节日甜香的空气涌入。天空澄澈如洗,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厨房里,王桂香已经开始忙碌,灶上大锅里的水已经滚开,准备煮第一批汤圆。林晓兰洗漱完毕,也系上围裙进入。母女俩默契配合,和面、调馅(黑芝麻、花生、红豆沙)、包馅,动作麻利。圆滚滚的汤圆在撒了薄粉的盖帘上排得整整齐齐,像一颗颗雪白的珍珠。
“妈,上午的菜我来准备,您把堂屋和院子最后再归置一下就行。”林晓兰一边包着汤圆一边说。
“哎,好。”王桂香如今对女儿的安排言听计从,只叮嘱道,“那鹿肉和野鸡我都按你说的提前处理好了,在盆里腌着呢。鱼也养在桶里,活蹦乱跳的。”
“嗯,知道了。”
早饭后,一家人各有分工。林晓兰开始着手准备午宴,林海生检查院子里的灯笼和悬挂的彩纸,林晓梅帮着母亲进行最后的清扫,连林晓峰和林晓娟都被分配了擦拭桌椅和摆放干果盘的任务。家里弥漫着一种忙碌而喜庆的期待感。
上午十点刚过,院门外传来了沉稳的敲门声。
堂屋里正在摆放茶杯的王桂香动作一顿,看向女儿。林晓兰正在厨房焯烫蔬菜,闻声擦了擦手,神色平静:“应该是陆大哥来了。我去开门。”
她走到院门前,深吸一口气,拉开木门。
门外站着的,正是陆建军。
他穿着一身半新的军装常服,没有戴帽子,身姿笔挺如松。经过长途跋涉和报到手续,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那双眼睛依旧锐利沉静,在看到林晓兰的瞬间,似乎柔和了少许。手里提着两盒包装精致的糕点,还有一瓶酒。
“陆大哥,新年好,快请进。”林晓兰侧身让开,脸上露出得体的微笑。
“晓兰,新年好。”陆建军迈步进门,声音比记忆中似乎少了几分冷硬,“打扰了。”
“哪里的话,盼着您来呢。”林晓兰引着他往堂屋走,一边朝里面喊:“爸,妈,陆大哥来了!”
林海生和王桂香连忙迎出来,脸上堆满了真诚的笑容:“建军来了!路上辛苦,快进屋暖和暖和!”
“林叔,王婶,新年好,给您二老拜年了。”陆建军将手里的东西递上,“一点心意。”
“你看你这孩子,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王桂香接过,嘴里客气着,心里却高兴,这说明陆建军看重这次拜访。
堂屋里,林晓梅带着弟弟妹妹也过来打招呼。陆建军一一回应,态度温和。他看到屋里窗明几净,陈设简单却温馨,家人之间气氛融洽,眼中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感慨。这才是“家”该有的样子。
落座后,王桂香端上热茶和干果。林海生问了问路上和报到是否顺利,陆建军简短作答,话语不多,但句句实在。
“调回北京好,离家近些,凡事有个照应。”林海生感慨道,“你这孩子,一个人在外头打拼,不容易。”
“还好,习惯了。”陆建军微微摇头,目光转向林晓兰,“听晓兰信里说,家里一切都好,药坊的事也有了眉目,很为你高兴。”
林晓兰正在给他续茶,闻言抬眼,正好撞上他看过来的视线。那目光沉静而专注,带着一种洞悉的力量,仿佛能看穿她平静表面下的所有筹谋和努力。她心尖微颤,面上却依旧从容:“都是大家帮衬,也是赶上了好时候。陆大哥在天津时给的提醒和帮助,我一直记得。”
“力所能及。”陆建军接过茶杯,指尖不经意间与她的轻轻碰触,一触即分。他垂眸看着杯中清澈的茶汤,忽然问,“这茶……似乎有些不同?”
林晓兰心中一动,笑道:“陆大哥好灵的舌头。这是以前一位老猎户朋友送的山里野茶,据说长在岩缝泉水边,我就留了点自己喝。觉得还行?”
陆建军仔细品了一口,点头:“香气清幽,回甘绵长,饮后喉间舒坦,是好茶。”他并未深究,但看林晓兰的眼神,似乎多了点别样的意味。
林晓兰顺势道:“我那儿还有一些,陆大哥要是喜欢,回头包点给你带去喝。常喝对胃也好。”她终于自然地将养生茶引了出来。
“那便多谢了。”陆建军没有推辞。
话题渐渐转到正事。陆建军询问了药坊筹备和与部队接洽的具体情况,林晓兰一一作答,条理清晰,不卑不亢。陆建军听得很认真,偶尔提出一两个关键问题,都切中要害,显示出他对这类事务并非外行。
“你考虑得很周全。”听完后,陆建军沉吟道,“部队合作,重信誉、重质量、重稳定。你先把展示和接待的窗口立起来,这一步走得很对。具体的考察和谈判,届时我可以帮你引荐几位负责的同志,或者提供一些建议。”他没有大包大揽,但给出的支持非常实在。
“那真是太感谢陆大哥了!”林海生和王桂香听得高兴,连声道谢。
林晓兰也郑重道谢:“有陆大哥把关引路,我心里就踏实多了。”
中午,丰盛的菜肴摆满了一桌。红烧鹿肉色泽红亮,香气浓郁;清蒸鲈鱼鲜嫩无比;香菇野鸡汤金黄清亮;还有碧绿的蒜蓉菠菜、爽口的酸辣白菜、金黄的炸春卷……每一道菜都色香味俱全,分量十足。
“这……这也太丰盛了!”陆建军看着满桌佳肴,有些动容。即便是他在部队,过年也未必能有如此规格的招待。
“都是些家常菜,陆大哥别客气,趁热吃。”林晓兰笑着给他夹了一块鹿肉,“这鹿肉是托朋友弄来的,野味,尝尝看。”
陆建军尝了一口,鹿肉炖得酥烂入味,毫无腥膻,只有满口鲜香。他不由赞道:“味道很好。晓兰你的手艺越发好了。”
“都是食材好。”林晓兰谦虚道,又给他盛了碗汤。
席间气氛融洽。林海生和陆建军聊了些部队和京城的变化,王桂香不时劝菜,林晓梅照顾着弟妹,林晓兰则留意着席面的节奏和陆建军的喜好,适时添茶布菜。陆建军虽然话依旧不多,但神色放松,偶尔也会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
饭后,大家移到堂屋喝茶闲聊。林晓兰将早就准备好的那个装着特制养身茶的小陶罐拿出来,递给陆建军:“陆大哥,这就是刚才喝的那种野茶,我另外加了几样温和的山草药,据说养胃安神。你工作忙,饮食不定时,可以偶尔泡着喝。”
陆建军接过,陶罐还带着她手心的微温。他看了看罐子,又抬眼看向林晓兰,目光深邃:“让你费心了。”
“一点心意,陆大哥别嫌弃。”林晓兰垂下眼帘。
下午,陆建军又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说刚报到,还有些手续和安置事宜要处理。林家人将他送到院门口。
“今天叨扰了,谢谢林叔王婶的款待,也谢谢晓兰。”陆建军站在门口,身姿挺拔。
“说这些就见外了,以后常来!”林海生拍着他的肩膀。
“一定。”陆建军点头,目光最后落在林晓兰身上,顿了顿,道,“药坊的事,有进展随时可以找我。我住的地方离这儿不算太远,地址和电话……”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早就写好的纸条,递给林晓兰,“这上面有。一般晚上八点后,我基本都在。”
林晓兰接过纸条,上面是他刚劲有力的字迹,写着一个地址和一个部队内部的转接号码。“好,我记住了。陆大哥路上慢走。”
目送着陆建军挺拔的身影消失在胡同口,林晓兰捏着那张还带着他体温的纸条,心中一片暖意,又夹杂着一种奇异的踏实感。
月圆之日,故人如约而至。带来的不仅是事业上的助力,还有那份沉静如山的陪伴与关怀。前路仍有挑战,但至少此刻,团圆饭的余温未散,手中的纸条实实在在,未来似乎也随着这满月的光辉,变得清晰可期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