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渊郡城，城墙高耸，比起陆少游先前所见任何城镇都要气派许多。
城墙以巨石垒砌，岁月在其上留下了斑驳痕迹，更显沉稳。
城门口车水马龙，人流如织。贩夫走卒，商贾豪客，形形色色的人物穿梭不息。
守城兵卒披甲执锐，目光锐利地检验着入城行人的路引，偶有盘查细致者，引得路人一阵骚动。
与山林间的孤寂和不久前黑风寨的血腥相比，此地恍若隔世。
陆少游缴纳了入城费，随着人流默然走入城中，目光平静地扫过周遭。
街道两旁商铺林立，酒旗招展，各色叫卖声此起彼伏，混杂着马蹄车轮声，一派繁华景象。
行不多远，他便瞧见前方一处墙壁下黑压压围拢了不少人，伸长了脖子，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陆少游不动声色地走近，凭借过人的耳力，轻易便听清了众人的谈话。
“听说了吗？陆家村，哎哟，整个村子都被屠了！惨呐！”一个尖细的嗓音带着惊惧。
“我的天，什么人如此丧心病狂？连妇孺都不放过吗？”
“告示上写得明明白白，是黑风寨的马贼干的！那群畜生！”
“黑风寨？那群天杀的！横行这么多年，官府总算要管管了？”一个汉子愤愤不平。
“何止是管，你们没看下面么？黑风寨已经被一位不知名的义士给灭了！连寨主李霸天都授首了！”
“真的假的？李霸天可是个狠角色！听说此人武功极为不凡，手上可沾了不少人的血！”
人群中发出一阵更大的惊呼，夹杂着难以置信的抽气声。
陆少游挤进人群，抬头看向墙上张贴的黄纸告示。
告示乃是郡守府所发，言辞凿凿，先是痛斥黑风寨马贼屠戮陆家村的滔天罪行，罄竹难书。
而后笔锋一转，称有无名义士替天行道，单枪匹马闯入黑风寨，已将群贼剿灭，为陆家村百余口冤魂报仇雪恨。
官府还悬赏征集有关那位义士的线索，言语间颇有招揽之意，许以重赏。
落款处，盖着云渊郡守的朱红大印，鲜红刺眼。
“看来官府已经知晓。”陆少游暗道。
他看完，心中并无太大波澜，转身离开了人群。
…
“悦来客栈。”
陆少游停在一座建筑物前，稍一思索，便踏进门去。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店小二见有客上门，忙不迭地迎了上来，脸上堆满笑容。
“一间上房，再送些酒菜到房里。”陆少游丢出一块碎银。
“好嘞，客官楼上请！天字三号房！”店小二接过银子，笑容更真切了几分。
进入房间，陈设简单却洁净。陆少游简单洗漱一番，换下身上那件沾染了些许尘土与淡淡血腥味的衣衫。
不多时，酒菜送了上来，四样小菜，一碟花生米，一壶本地的浊酒。
陆少游自顾自吃着，状似随意地问道：“小二哥，向你打听个地方。”
店小二闻言一愣，接着笑道：“客官您尽管说，小人在这郡城待了十几年，大街小巷，犄角旮旯，都熟得很。”
“青州，可知怎么去？”
店小二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抬头看了陆少游一眼，神色略微有些古怪，随即压低了声音：“客官要去青州？”
“正是。”陆少游语气平淡。
“哎哟，那地方可不太平啊。”店小二摇了摇头，脸上露出几分忌惮，“路途遥远不说，听说那边乱得很，三天两头就出事。”
“哦？如何乱法？”陆少游取出一小块碎银，放在桌上。
店小二眼睛一亮，不动声色地接过赏钱，脸上的笑容更甚：“客官，这您可问对人了。小的迎来送往，听那些走南闯北的江湖好汉们说过不少。”
他凑近一些：“据说那青州之地，山高皇帝远，官府的势力弱得很，跟摆设差不多。真正说了算的，是那些大大小小的江湖门派。”
“门派把持一切？”陆少游眉头微动，这倒是与他预想的有些出入。
“可不是嘛！”店小二感叹道，语气带着一丝艳羡和更多的畏惧，“赋税、码头、矿山，甚至一些城池的治理，都捏在那些门派手里。寻常百姓，更是只能看他们脸色行事。”
“其中，有个叫血刀门的，在青州可是大大的有名，或者说，凶名赫赫。”
陆少游端起茶杯的手停在半空，杯中茶水微微晃动。
“血刀门？”他声音不起波澜。
“对，血刀门！”店小二语气中带上了一丝畏惧，仿佛提到了什么洪水猛兽，“听说这门派行事霸道狠辣，门下弟子众多，个个都不是善茬，一言不合就拔刀子。”
“在青州地界，提起血刀门，小孩子夜里都不敢哭！”
陆少游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响。
看来李默去投靠的，确实是个麻烦的所在，也难怪他有恃无恐。
“从云渊郡去青州，走水路最快，顺着云梦江而下，大概三到五天就能进入青州地界。”店小二又补充道，提供了些有用的讯息。
“多谢了。”陆少游道。
“客官客气，您慢用。”店小二哈了哈腰，躬身退下，走到门口还不忘回头小声加一句：“客官，青州那地界，能不去还是别去了，真不是什么好地方。”
陆少游点头笑笑，没有说话。
第二日清晨。
天刚蒙蒙亮，陆少游便退了房，在城中购置了一些干粮、换洗衣物以及上好的金疮药等必备之物。
随后，他径直往城外的渡口行去。
云渊郡城外的渡口颇为繁忙，清晨的江风带着水汽，吹在脸上有些微凉。
大小船只往来不绝，有载货的商船，也有渡客的渔舟，船工的吆喝声、旅客的喧哗声混成一片。
陆少游寻了个看起来老实本分的船老大，谈妥了价钱，雇了一艘不起眼的小帆船，只载他一人。
“小哥，坐稳了，咱们这就出发！”船老大是个五十岁上下的汉子，皮肤黝黑，脸上刻满了风霜，见陆少游爽快付钱，咧嘴一笑，露出黄黑的牙齿，吆喝一声，撑开船篙。
帆船晃晃悠悠地驶离渡口，汇入宽阔的江流之中，船头犁开水波，顺着滔滔江水，向着下游的青州方向，缓缓而去。
两岸青山连绵，江上水鸟时而掠过，风景倒是不错。
但陆少游无心欣赏，他盘膝坐在船头，闭目养神。
前路漫漫，血债必偿。
青州，他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