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号“净识者”的话音还在风雪中回荡,他白色的身影已如鬼魅般向侧方飘开半步,并非进攻,而是恰好挡住了通往最稳固那根速降索的路径。这个细微的动作,展现出了他对局面的绝对掌控力。
“没时间了!我来挡住他!你们立刻带人索降!”纪年的低吼几乎被狂风吞没,心轨能力以前所未有的强度凝聚,并非攻击,而是化作一层极其凝练的精神屏障,横亘在自己与那白色身影之间,试图为队友争取哪怕一秒的时间。
冷月没有丝毫犹豫。信任,在此刻超越了任何言语。她枪口依旧指着埃尔文,同时对巴顿中尉和士兵喝道:“带蛮牛先下!”她自己则猛地拽过另一根速降索的卡扣,咔嚓一声锁在林薇薇的腰带上,“抱紧我!”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林薇薇脸色苍白,但眼神坚定,立刻紧紧抱住冷月。
“有趣的挣扎。”3号净识者似乎对纪年的精神屏障毫不在意,他甚至没有做出任何反击的动作,只是静静地站着,仿佛在观察一场实验。“但毫无意义。”
就在冷月准备带着林薇薇跃下平台的瞬间——
轰隆隆隆——!!!
一声沉闷到极致、仿佛源自地心深处的恐怖巨响,猛地从他们脚下的山体深处爆发出来!整个悬崖平台剧烈颠簸、倾斜!巨大的裂缝如同黑色闪电般在冰层和岩壁上蔓延!
能源炉,提前临界了!
不是完全的爆炸,而是阿塔执行的b计划——能量被强行导向部分泄压通道引发的剧烈山体坍塌!
“跳!”纪年嘶声大喊,同时那凝聚的精神屏障因本体的剧烈分神而瞬间溃散。
巨石和冰块如同瀑布般从头顶倾泻而下!平台边缘开始大块大块地崩落!
冷月抱着林薇薇,毫不犹豫地纵身跃入风雪弥漫的深渊。巴顿中尉和一名士兵架着因剧痛和虚弱而几乎无法自持的蛮牛,紧随其后。另一名士兵则抓着挣扎咒骂的埃尔文,也跳了下去。
纪年在那天崩地裂的混乱中,看到3号净识者的白色身影轻盈地后撤,避开了最大的落石区,面具下的目光似乎最后扫了他一眼,然后如同融入风雪般,瞬息间消失在崩塌的混乱之后。
他不再犹豫,抓住最后一根摇晃的速降索,飞身滑下。
剧烈的颠簸、呼啸的寒风、扑面而来的冰屑和碎石…速降过程如同地狱之旅。索缆因山体震动而疯狂摇摆,不时有巨石擦着身体坠落。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纪年重重地摔进下方一个厚厚的雪堆里,冰冷的雪沫呛入口鼻。他剧烈地咳嗽着,挣扎着爬起,心轨迅速扫过四周。
冷月正半跪在地,检查着林薇薇的情况。蛮牛靠在一块岩石上,脸色惨白如纸,呼吸急促而浅弱,胸前原本被林薇薇稳定住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混合着一种诡异的、仿佛有生命般的暗色能量丝线在不断渗出,他几乎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巴顿中尉和两名士兵正在拉扯速降索,试图将还在半空挣扎的埃尔文尽快拽下来。所有人都灰头土脸,或多或少带着擦伤,但蛮牛的状况显然最为危急。
抬头望去,高处的霜痕哨所所在的山脊,弥漫着巨大的尘埃云,不时还有沉闷的坍塌声传来。那个夺走了雷恩和众多士兵生命的前哨站,已然半毁。
劫后余生的寂静笼罩了所有人,只剩下风雪的呜咽和粗重的喘息。
“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归一教’的巡逻队很快会搜过来…”巴顿中尉忍着伤痛,哑声说道。他的目光落在蛮牛身上,充满了忧虑。这样的伤势,在缺医少药的野外,几乎是致命的。
在两名士兵的搀扶和纪年心轨的探路下,这支残兵与小队顶着风雪,艰难地向南跋涉了数小时。蛮牛几乎是被半拖半架着前行,每一步都伴随着压抑的痛哼,林薇薇在一旁看得心急如焚,却束手无策——她的“灵子手术刀”对于这种混合了诡异能量污染和严重物理创伤的复杂伤势,效果极其有限,只能勉强用微弱的白光减缓伤口恶化和净化最表层的污染,却无法阻止内里的崩坏。这种无力感深深刺痛着她。
直到天色渐暗,他们才终于在天黑前,看到了远处山坳里一片稀疏的灯火。
那是一个小镇。低矮的房屋大多由粗犷的木材和岩石建成,屋顶覆盖着厚厚的积雪,烟囱里冒着稀薄的炊烟。小镇入口处,一块被风雪侵蚀得看不清原貌的木牌上,隐约能辨认出“冰吻镇”的字样。
这里没有高墙,没有能量护盾,只有最原始的壁垒和了望塔,塔上站着裹着厚厚毛皮、手持老旧步枪的守卫,警惕地打量着这群从风雪中走来的、伤痕累累的不速之客。
“冰吻镇…三不管地带,佣兵、走私犯和避难者的聚集地…”巴顿中尉低声对纪年说道,声音带着疲惫,“在这里,别相信任何人,但也…可能找到能暂时稳住伤势的东西。”
缴纳了寥寥无几的“入镇费”后,他们走进了小镇。街道泥泞而狭窄,两旁是喧闹的酒馆、铁匠铺和看起来什么都卖的杂货店。空气中混杂着烤焦肉的香味、劣质烟草味、牲畜粪便和金属锈蚀的味道。形形色色的人穿梭其中,有面容凶悍的佣兵,有眼神闪烁的商人,也有裹得严实、行色匆匆的普通镇民。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北境特有的、被严寒和生活磨砺出的粗糙与戒备。
一种与锈蚀峡谷的死寂、霜痕哨所的军事化截然不同的、混乱却生机勃勃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们找到镇上唯一一家看起来还能住人的旅店——“冻原驼铃”。旅店老板娘是个身材壮硕、脸上有一道刀疤的中年女人,名叫格蕾塔。她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这群狼狈的客人,目光在重伤的蛮牛身上停留片刻,皱了皱眉,没有多问,直接报了个价:“一晚,包一顿热汤和黑面包,马厩另算。重伤号…得加钱,而且别死在我店里。”
房间狭小冰冷,只有简单的木板床和破旧的毛皮毯子。但此刻,这已经是难得的庇护所。
格蕾塔送来的热汤是用某种根茎和肉干熬煮的,味道寡淡,但足够暖和身体。黑面包硬得能砸晕人,但能填饱肚子。
林薇薇立刻跪在蛮牛床边,指尖白光再次亮起,竭尽全力为他处理伤口。汗水很快浸湿了她的额发,她的脸色比蛮牛好不了多少。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盘踞在蛮牛伤口深处的、来自织网者能量构造体的诡异污染,如同活物般顽固,不断侵蚀着生机,而她的白光如同杯水车薪,只能暂时遏制,却无法根除。
“丫头…别白费力气了…”蛮牛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俺…撑得住…” 他看着林薇薇苍白的脸,眼中闪过一丝愧疚和感激。
纪年靠墙坐着,闭目凝神,试图缓解过度使用心轨带来的阵阵刺痛,同时让阿塔低调扫描着小镇的环境,建立基础地图并监听可能的威胁。蛮牛的伤情像一块巨石压在他心头,寻找有效的治疗方法迫在眉睫。
冷月仔细地擦拭保养着她的能量手枪,动作一丝不苟。她的目光偶尔会掠过纪年紧锁的眉头和林薇薇疲惫的身影,最终落在气息微弱的蛮牛身上,冰蓝色的眸子深处,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类似于“物伤其类”的凝重。
埃尔文被捆在角落,由一名士兵看守,他低着头,似乎在进行某种复杂的计算,偶尔抬眼打量众人,尤其是在看到林薇薇对蛮牛伤势无能为力时,眼神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不知是嘲弄还是别的什么。
巴顿中尉和另一名士兵则低声讨论着如何尽快与自由兵团取得联系,并想办法搞到一些特效的军用急救药品,但在这远离邦联核心的边境地带,这绝非易事。
夜深了,外面的风雪似乎小了一些,酒馆的喧闹声也渐渐散去,只剩下寒风穿过屋檐缝隙的呜咽。
纪年睁开眼,看到林薇薇终于力竭,瘫坐在床边,看着蛮牛伤口处依旧隐隐渗出的暗色能量,眼泪无声地滑落。那种明知同伴在痛苦中煎熬却无力拯救的绝望,几乎要将她吞噬。
纪年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零星灯火的小镇,心轨无声地蔓延出去。他“听”到了许多碎片化的心绪:镇民对生活的抱怨、佣兵对任务的谋划、商人对利润的计算…还有一种普遍的、深藏在麻木下的不安,仿佛在担忧着什么。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和格蕾塔老板娘压低却强硬的声音:“…没有空房了!而且我说过,别在我这里惹事!”
一个略显油滑的男声响起:“嘿,格蕾塔,别这么紧张嘛…只是打听一下,有没有看到几个生面孔?从北边来的,可能…带着点特别的东西。”
纪年的心猛地一紧。
几乎同时,他怀中的终端轻微震动。
【阿塔:检测到微弱的、非法的灵子扫描波动,正在尝试定位本建筑。波动特征与科技复兴会低级侦察单元吻合。】
麻烦,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这么快就追来了。而这一次,他们还带着一个几乎失去战斗力的重伤员。
纪年对房间内所有人做出警戒的手势,压低声音:“楼下有可疑的人在打听我们…而且有科技复兴会的侦察扫描。”
冷月瞬间握紧了枪,眼神锐利地看向角落的埃尔文,然后担忧地瞥了一眼床上的蛮牛:“是他的人?我们带着重伤员,转移会很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