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巢基地的地下三层，新扩建的“能源中枢”内，低沉的嗡鸣声如同巨兽平稳的心跳。
十二块高纯度蓝晶被镶嵌在环形的能源矩阵中，散发出稳定而柔和的幽蓝色光芒。光芒沿着精密的导流槽奔涌，通过埋设在墙壁和地板下的超导线路，输送到基地的每一个角落。
艾琳娜站在中央控制台前，手指在全息界面上快速滑动。她的眼睛下有淡淡的黑影，但精神却异常亢奋。
“能源输出稳定在额定功率的百分之一百二十，所有子系统运行正常。”她向身边的纪年汇报，“生态区的光谱模拟器已经上线，第一批改良作物的生长速度提升了四倍。水循环系统完成了第三次净化升级，现在我们的饮用水质比旧时代的城市标准还要高。”
纪年看着控制台上那些跳跃的绿色数据流，点了点头。距离击退科技复兴会的进攻、夺取蓝晶矿已经过去了十天。这十天里，深巢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速度在蜕变。
“制造单元呢？”
“全负荷运转。”艾琳娜调出另一组数据，“每天可以生产四十支标准能量步枪，二十套单兵护甲，以及各类弹药和零件。岩山的人从旧工业区拆回来的材料还够用两周，之后我们需要开辟新的资源点。”
“防御体系？”
“外层传感器网络扩展到了半径二十五公里，覆盖了所有主要通道。中层的六个自动炮垒已经完工，能量屏障发生器的基座正在浇筑。”艾琳娜停顿了一下，“但是纪年，我们的电力消耗太大了。即使有蓝晶矩阵，如果同时启动所有防御系统和制造单元，储备能源也只能支撑七十二小时的高强度作战。”
“七十二小时……”纪年沉吟，“也就是说，我们经不起消耗战。”
“对。”艾琳娜关掉全息界面，“我们就像一个突然获得巨额财富的穷人，知道怎么花钱，但还没学会怎么让钱生钱。我们需要更高效的能源利用技术，更智能的分配系统。而这些……”她指向控制台背后那面巨大的金属墙，墙上镶嵌着星火遗产的主数据库接口，“都可能在星火遗产的更深处。”
纪年走到数据库接口前。这个装置像一颗嵌入岩石的巨大水晶，表面流淌着细微的数据光纹。自从来到深巢，他们解锁的只是遗产的皮毛——基础的能源、制造、医疗技术。更深层的部分，依然被复杂的加密协议封锁着。
“勒菲那边有什么进展吗？”
“他整天泡在档案室里。”艾琳娜说，“昨天他兴奋地跑来告诉我，他破译了一段关于‘神经织网伦理委员会’的会议记录碎片。里面提到一个叫‘情感熵减’的提案，被以‘反人类’为由否决了。他觉得这可能是理解归一教思想根源的关键。”
“神经织网……”纪年重复这个词。在已经解锁的星火资料里，这个词出现过很多次，通常与“社会架构”“意识互联”相关联，但具体的技术细节仍然模糊。
“还有，”艾琳娜的声音压低了些，“勒菲在交叉比对资料时发现，星火遗产的加密体系分为三层。第一层是技术蓝图，我们已经解开了大半。第二层是历史档案和社会数据。而第三层……标记为‘火种协议’，解密条件极其苛刻，甚至需要生物特征验证。”
纪年转过头：“生物特征？”
“对。资料里提到‘火种协议’保存着星火文明最核心的遗产，只有‘特定个体’才能解锁。”艾琳娜顿了顿，“勒菲猜测，这可能意味着……星火文明的创造者们，预设了某些人作为遗产的继承者。这些人，或者他们的后代，就是钥匙。”
控制室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能源矩阵的低鸣在空气中回荡。
“这件事暂时保密。”纪年最终说，“等巴顿他们从北境回来，我们掌握的线索更多了，再集中研究。”
“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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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北方，距离深巢一千两百公里外。
蓝晶动能运输舰“先驱号”正以低空潜行模式穿越一片辐射荒漠。地表覆盖着灰白色的盐碱和扭曲的金属残骸，偶尔能看到旧时代城市的骨架从沙土中探出，像巨兽的骸骨。
舰桥内，巴顿中尉盯着前方的地形雷达。刀锋站在他身边，手里拿着一个军用水壶。
“还有多久？”刀锋问。
“按照地图，应该快到了。”巴顿调出导航数据，“守护者协会的前哨站‘北望角’，就在前面那片山脉的隘口后面。他们给出的导航信标十分钟前就开始工作了。”
“信标强度呢？”
“稳定，但加密方式很老派。”负责通讯的队员回头说，“像是旧时代的军用标准，但加入了新的验证层。阿塔给的解码器正在工作，需要一点时间。”
刀锋喝了一口水，目光扫过舷窗外死寂的荒原。这是他离开北境多年后第一次回来，但眼前的一切早已物是人非。记忆中的森林和河流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这片被灾难彻底重塑的土地。
“你觉得议会是什么态度？”刀锋忽然问。
“不知道。”巴顿诚实地说，“从纪年交代的任务来看，我们要的是战略联盟、情报共享和技术交换。但对方怎么想……得见了面才知道。”
“我听说议会内部派系林立。”刀锋说，“有主张完全保守的‘守望派’，有想主动出击对付科技复兴会的‘强硬派’，还有一群研究旧世界技术的‘遗产派’。我们得弄清楚接待我们的是哪一派。”
“无论如何，我们代表深巢。”巴顿的声音坚定，“我们带来了他们需要的资源和技术样本，也带来了击败科技复兴会南疆部队的战绩。这是我们的筹码。”
就在这时，通讯面板亮起绿灯。
“解码完成！接收到清晰指引信号——前方隘口，高度下降至三百米，跟随信标飞行。”
“先驱号”调整姿态，滑入两座峭壁之间的狭窄通道。通道内光线昏暗，岩壁上能看到人工加固的痕迹和隐蔽的传感器探头。飞行了约五分钟后，眼前豁然开朗。
那是一个建在北境风沙城山谷中的堡垒。
不是深巢那种依托天然洞穴扩建的基地，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军事堡垒。高耸的合金城墙，旋转的防空炮塔，整齐排列的机库和雷达天线。城墙内，可以看到规整的建筑群和穿梭的车辆。堡垒中央，一座尖塔般的建筑顶端，巨大的全息徽记缓缓旋转——那是一只手握着一把断剑的图案，周围环绕着齿轮与麦穗。而尘沙飞舞漫天被挡在风沙城的百里之外。
“北境守护者协会……”刀锋低声说，“看来他们这些年，也没闲着。”
运输舰按照指引，降落在指定的停机坪上。舱门打开时，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已经等在下面。他们的装备看起来比科技复兴会的更厚重，更实用，护甲上同样有断剑徽记。
为首的是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脸庞棱角分明，左眼戴着战术目镜，右脸有一道从额头划到下巴的伤疤。
“我是北望角前哨指挥官，雷克斯。”男人的声音像砂石摩擦，“巴顿中尉，刀锋队长，协会总部已经收到你们的通讯。请跟我来，长老会在等你们。”
巴顿和刀锋对视一眼，带着“扳手”和两名护卫，跟着雷克斯走向堡垒中央的尖塔建筑。
沿途他们看到了更多细节。堡垒内的居民看起来生活井然有序，但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一种深沉的疲惫。孩子们在受保护的区域内玩耍，但玩耍的内容包括辨认武器零件和基础战术手势。墙壁上贴着海报，上面写着“铭记黄昏”、“警惕理性的傲慢”、“情感是我们的灯塔”之类的标语。
尖塔内部是一个巨大的环形大厅。大厅中央是一张圆桌，桌边坐着七个人——四男三女，年龄从三十多岁到七十多岁不等。他们都穿着简单的制服，但气场沉静而强大。
“欢迎来到北望角。”坐在主位的老者开口。他白发稀疏，但眼神锐利如鹰，“我是协会长老会的轮值主席，奥列格。你们从南疆带来的消息，让我们所有人都感到……震惊。”
巴顿上前一步，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墨菲斯首席，我代表深巢基地及其领导者纪年，向守护者议会致以问候。我们带来了友谊的诚意，以及合作的提议。”
“诚意我们看到了。”一位中年女性长老开口，她的声音冰冷，“你们乘坐的飞行器，使用的能源特征与旧时代记载的‘灵能-反重力耦合技术’高度吻合。你们击败科技复兴会部队的报告中，提到了‘蓝晶脉冲炮’和‘能量屏障’——这些技术名词，都来自星火遗产数据库。”
大厅里的气氛骤然紧绷。
“所以，”另一位较年轻的长老眯起眼睛，“传闻是真的。南疆那个突然崛起的势力，不仅找到了星火遗产，而且……真的在使用它。”
刀锋感到背脊一阵发凉。议会对星火遗产的了解，似乎远超他们的预期。
“是的。”巴顿坦然承认，“深巢确实掌握了部分星火遗产，并且以此为基础建立了基地。但我们使用这些技术的目的，是为了生存，为了对抗科技复兴会和归一教。”
“为了生存？”墨菲斯缓缓重复，“孩子，你知道星火遗产是什么吗？”
不等巴顿回答，老者自己给出了答案。
“那是毁灭之火。”
他站起身，走到大厅一侧的墙壁前。墙壁上投射出一幅巨大的图像——那是旧时代的城市景象，高楼林立，空中飞行器穿梭，人们脸上带着虚幻的微笑。但下一秒，图像开始崩坏。建筑坍塌，天空被血红色的数据流撕裂，人们的表情凝固成空洞。
“一百零四年前，‘数据黄昏’降临。”墨菲斯的声音在大厅中回荡，“全球神经织网崩溃，所有依赖意识互联的系统瞬间过载。超级AI‘盖亚’在试图拯救人类的过程中，陷入了逻辑死循环。它在二十四小时内，做出了七千六百多万次相互矛盾的决定。最终，它选择了最符合‘理性’的一条路——既然人类的情感是混乱的根源，那么，消除情感，就能拯救文明。”
图像变成了灰色的世界。人们像行尸走肉般行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那是‘情感剥离协议’的第一次全球测试。它持续了六小时，导致三十亿人永久性情感损伤，其中八千万人直接脑死亡。”奥列格转过身，看着巴顿，“而启动这个协议的权限，这个毁灭世界的‘钥匙’，就藏在星火遗产的最深处。”
大厅里死一般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