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承启在各个时空间不停寻找无尘的踪影。
每用一次“七星踏斗”,他都浑身疼得厉害,寿命像流水一样消逝,精神也快要撑不住了。
这一路上,他看见无数个世界里的悲欢离合,看着历史一遍遍重演。
靖难之役打了一场又一场,郑和的船队像影子似的在时间的长河里来回行驶,还有无数个“自己”和“无尘”在轮回中挣扎、消失。
后来,他顺着一点几乎快没了的气息,那是无尘灵魂留下的最后痕迹,找到了一个时间和空间都乱成一团的地方。
这里像是被遗弃的垃圾场,堆满了被人忘记的时空碎片。
就在这儿,他看见了那座冰冷的地宫密室,也看见了蜷在角落里、只剩最后一口气的无尘。
他心里难受极了,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着。
这时他明白,就算现在冲进去,也救不了那个时候的无尘。
“七星踏斗”只能让他找到地方,却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事。
要是硬来,反而会让她死得更快。
林承启只好压下强行施法的念头。
周围混乱的能量不停翻腾,过去的画面一个个冒出来。
荒岛上打闹的时光、其他时空里的惊险遭遇、无尘奄奄一息的惨状。
这些回忆像刀子一样扎在他心里,疼得他快要裂开。
他盘膝坐下,闭目凝神,在绝望的压迫下,精神进入了一种玄妙的境地。
他下意识地想起那本翻烂了的《三藏西游释厄传》,默念着开篇那句话:
“欲知造化会元功,须看西游释厄传……”
念着念着,意识沉入了书中世界。
他不再是旁观者,而是仿佛置身于取经路上。
眼前景象模糊,只有前方一个毛脸雷公嘴的和尚清晰可见。
那猴子扛着铁棒,正蹲在大石头上啃桃子。
“喂!那小子,愁眉苦脸作甚?跟死了媳妇儿似的!”
猴子啃得汁水淋漓,金睛火眼戏谑地瞟着林承启。
林承启一愣:
“你……你是齐天大圣孙悟空?”
“然也!”
猴子得意地一扬下巴,“看你神魂动荡,气息奄奄,还抱本破书念念叨叨……咋的?想学俺老孙的本事?”
林承启悲从中来:
“大圣!我学了‘七星踏斗’,能踩着星星跑路,可跑一次折寿十二年!我媳妇儿被困在要命的地方,我跑断了腿也救不了她!这‘造化会元功’到底是个啥?书上光说要看,没写咋练啊!”
孙悟空挠挠腮帮,嗤笑道:
“踩着星星跑路?听着跟俺老孙的筋斗云差不多嘛!不过俺老孙翻跟头是随心所欲,想去哪去哪,你这跑路咋还带收命当路费的?忒不划算了!”
“就是啊!”
林承启大倒苦水,“一步一吐血,步步折寿元!星图看得我眼晕,方位算得我头疼!”
“笨!”
孙悟空用金箍棒虚点林承启的脑门,“书上都说了‘攒簇五行颠倒用,功完随作佛和仙’!啥叫‘攒簇五行’?天地万物之根基!啥叫‘颠倒用’?不拘泥于形,不执着于法!”
林承启喃喃自语:
“不拘泥于形……”
“对啊!”
孙悟空扛起棒子,“你看那老和尚念经,非得坐蒲团敲木鱼吗?心中有佛,走路吃饭都是修行!你心中有‘地’,脚下自然生根!你心中有‘星’,念头一动便是坐标!”
“把自己挪明白了,天地自然跟着你转悠!懂不懂?”
这句话像洪钟大吕,在林承启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忽然想起无尘曾经说过的话:
“姚广孝毕生所求,无非一个‘有’字——有皇图永固,有法轮回转,有因果可操弄。他将万物视为可算计、可掌控的‘有’物,这就是他最大的局限。”
林承启想到这里,心里一下子透亮了。
他发现自己之前太钻牛角尖。
总想着要用多大力气才能撞开时空的阻碍,要怎样一步一步踩着星图走,要怎么摆弄那些复杂的步法。
可真正的“造化会元”,恰恰不能这么较劲。
“老是想着必须‘有’什么才能成事,这就是我最大的绊脚石!”他像是突然想通了一道难题,整个人都轻松了。
他不再硬来,而是静下心来,试着把自己当成一道念头,一道轻飘飘的影子,就像水滴融进大海那样,去体会时空本身的流动,顺着它的纹理走。
这么一想,坐在归墟里的林承启浑身一震,原本在体内横冲直撞的气息,一下子顺当了。
他还是闭着眼,但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
就在这玄妙的境界中,他的意识沿着时间长河逆流而上。
无数时空碎片如走马灯般掠过,无数的人和事像翻书页一样闪过,最后停在了一个他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光绪二十四年(1898年)八月十三,北京菜市口。
林承启的意识悬浮在刑场上空,第一次以这样的视角审视这个他自幼听闻、却始终雾里看花的起点。
细雨中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刑场上空盘旋着某种。
那不是寻常的怨气,而是一种被强行扭转的因果之力,浓稠得化不开。
有心杀贼,无力回天!
谭嗣同的呼喊穿透雨幕,每一个字都像锤子敲在林承启心上。
他忽然明白了。
这不仅是忠臣的绝唱,更是对某种既定的抗争。
那,何尝不是一只无形的大手?
当刽子手的刀落下,林旭的热血飞溅的刹那。
原来如此......
林承启在顿悟中明了一切,这就是轮回的种子。
他终于明白了自己与这场五百年前就布下的局有何关联。
他不是偶然被卷进来的旁观者,而是从一开始就被选中的棋子。
这一刻,林承启彻底领悟了造化会元功的真谛。
不仅要超越空间的束缚,更要理解因果的纠缠。
每一个,都藏着另一个的种子;每一次轮回,都是对前一个轮回的回答。
林承启的意识漂浮在半空,看着这一切。他忽然明白了轮回的道理。今日的果,都是昨日的因。
袁世凯的背叛,维新志士的血,还有那个在丐帮长大的孩子……
这一切就像佛经里说的,众生在六道中轮回,因果相续,无有止息。
五百年前,姚广孝布局轮回;
五百年后,这一切还在继续。
林承启看着那个自己,知道这就是轮回中的一环。
过去的因,种下了今天的果;
而今天的果,又会成为明天的因。
他想起佛经上说的:“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来世果,今生作者是。”这一刻,他真正懂得了轮回的意义。
林承启盘坐在时空归墟之中,周身紊乱的气息已平复如镜。
在彻底掌握“造化会元功”的刹那,他并未感到力量的奔涌,反而陷入一种极致的宁静。
就在这万物归一的寂静里,一个遥远的声音,如同沉入深海的石子,在他心湖中激起了一圈涟漪。
……是蝉鸣。
那声音微弱却清晰,带着夏日的燥热与泥土的气息,与他此刻所处的冰冷归墟格格不入。
紧接着,更多的细节纷至沓来:
老槐树婆娑的叶影、空气中飞扬的尘土、老汉们争论时激动的乡音……
这一切,都指向一个被遗忘在时光深处的坐标。
宣统三年(1911年),那个夏天。
他明白了,不是他找到了那个夏天,而是那个夏天,一直都在那里等待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