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渔码头的风,带着水汽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紧张感。张炁站在简陋却坚固的木质了望塔上,看着那三艘小艇不疾不徐地靠近。艇上的人影清晰起来,为首者是一名身材高瘦、披着暗蓝色鳞皮大氅的中年男子,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鹰隼,周身散发出的能量波动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沉凝而危险,确实如传讯所言,达到了接近元婴期的水准。
在他身后,是十几名精悍的战士,穿着统一的皮质水靠,眼神彪悍,实力大致在筑基初期到中期之间。
“止步!”码头上,负责警戒的泽渔部落战士和几名道宗弟子手持弓弩,厉声喝道。沧波站在最前方,周身水汽缭绕,已然做好了战斗准备。
那高瘦男子抬手,小艇在距离码头十余米处稳稳停住。他目光扫过严阵以待的码头,最后落在了望塔上气息渊渟岳峙的张炁身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吾乃‘怒涛城’巡海使,瀚澜。”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威严,“此地何时易主?泽渔部落何在?”
张炁身形未动,平淡开口:“泽渔部落已与我‘混沌道宗’结盟。此地现由我宗管辖。瀚澜使者远道而来,所为何事?”他没有释放威压,但那份自然而然的平静,反而让瀚澜感到一种深不可测的压力。
瀚澜眉头微皱,似乎对“混沌道宗”这个名字极为陌生,但对方首领那份气度,绝非寻常部落首领可比。他压下心中的疑虑,按照既定程序说道:“此片水域,皆在怒涛城巡护之下。尔等在此立寨,需向怒涛城报备,并缴纳相应贡赋。”
“贡赋?”张炁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我混沌道宗初来乍到,尚未听闻有此规矩。不知这贡赋,依据何来?又缴往何处?”
“规矩,自古便有!凡依托此水脉生存之部落,皆需遵从!”瀚澜语气加重了几分,周身气息隐隐勃发,试图施加压力,“贡赋以灵玉、稀有矿产或特殊灵植结算,具体数额,需根据尔等部落规模及占据资源评定。若拒不缴纳,便是与怒涛城为敌!”
他身后的战士们也纷纷握紧了武器,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张炁静静地看着他,忽然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瀚澜使者此行,是为收取贡赋,还是……另有所图?比如,探查我宗虚实?”
瀚澜眼神微不可查地闪烁了一下,冷声道:“收取贡赋,本就是探查尔等是否具备在此立足资格的方式之一!”
“原来如此。”张炁点了点头,仿佛明白了什么。他没有立刻回答贡赋的问题,而是话锋一转,“瀚澜使者一路行来,可曾见过一艘样式奇特的黑色大船?船首有覆山纹饰。”
瀚澜明显愣了一下,没想到对方会突然问这个。他沉吟片刻,还是回答道:“覆山部落的‘黑嶙号’?三日前于下游三百里处与我城商队发生冲突,已被我城护卫舰驱离。你问这个作甚?”
“无事,只是确认一些消息。”张炁心中了然,覆山部落果然在周边活动,甚至可能与这怒涛城有过接触。他不再绕圈子,直接道:“贡赋之事,容后再议。怒涛城的规矩,我宗需要时间了解。使者不妨先回,待我宗内部商议后,再行答复。”
他这话说得不卑不亢,既没有立刻拒绝,也没有答应,而是用了“需要时间了解”和“内部商议”作为缓冲。既保留了回旋余地,也明确表达了不会立刻屈从的态度。
瀚澜盯着张炁,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但张炁神色平静,目光深邃,让他无从判断。对方首领的实力他看不透,码头上那个水汽缭绕的女子(沧波)也给他一种不好惹的感觉,加上这新建的码头防御工事……硬闯绝非上策。
“好!”瀚澜也是果决之人,知道今天很难有结果,“希望贵宗能尽快给出答复。怒涛城的耐心,是有限的。我们走!”
他深深看了张炁一眼,仿佛要将他的样子刻在心里,随后挥手示意。三艘小艇调转方向,如同来时一般,迅速消失在茫茫水雾之中。
压力暂时解除,码头上众人都松了口气。沧波跃上了望塔,担忧地问:“宗主,这怒涛城……”
“一个比覆山部落更庞大的势力。”张炁望着水面,语气平静,“他们掌控着这片水域,看来我们想顺利发展贸易,绕不开他们。先稳住他们,争取时间。”
他心中清楚,所谓的“商议”,不过是缓兵之计。真正的主动权,永远建立在实力之上。必须尽快提升道宗的整体实力,才能应对来自水域和陆地的双重挑战。
“码头加强戒备,有任何异动立刻回报。”张炁吩咐了沧波一句,身形一闪,已朝着初生谷方向返回。他心系谷内情况,尤其是那刚刚捕获的影踪部落刺客。
……
当张炁回到混沌堡垒时,藤和岩立刻迎了上来,汇报了地下通道口的遇袭经过以及俘虏了一名影踪刺客的情况。
堡垒底层,一间由岩石垒砌、刻有简易隔绝符文的临时囚室内,那名年轻的影踪刺客被特制的、掺了赤纹铜丝的绳索牢牢捆缚在石柱上,真元被封,嘴里的毒囊也被取出。他低着头,脸色苍白,但眼神依旧冰冷倔强。
张炁走进囚室,挥手让藤和岩在外面等候。他走到刺客面前,没有立刻审问,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囚室内一片死寂,只有火把燃烧发出的噼啪声。无形的压力开始弥漫,并非源自威压的强行压迫,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仿佛能看透灵魂本质的凝视。
年轻的刺客起初还能强自镇定,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感觉自己在那平静的目光下无所遁形,内心的防备和冰冷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般开始消融。他终于忍不住抬起头,对上张炁那双深邃如同星空的眼眸。
“你…你想怎样?”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干涩。
“影踪部落,擅长隐匿、暗杀,居于阴影峡谷。”张炁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覆山部落给了你们什么代价,让你们冒险潜入我宗核心之地?”
刺客抿紧嘴唇,不肯回答。
张炁并不在意,继续道:“你们的目标是那处远古遗迹。覆山部落知道那里有什么,对吗?或者说,他们知道那遗迹的价值。”
刺客眼神微动,依旧沉默。
“你们的隐匿之术不错,能瞒过普通筑基修士的感知。”张炁话锋一转,评价起对方的能力,“但过于依赖外物和环境,对自身‘影’之本质的理解,还停留在很浅的层次。真正的暗影,无处不在,又无迹可寻,是能量的另一种形态,而非简单的藏匿。”
这番话,仿佛一道惊雷在刺客脑海中炸响!他们影踪部落世代修炼隐匿暗杀之术,自认已得暗影真谛,可在此人口中,竟然只是“很浅的层次”?
“你…你懂什么!”刺客忍不住反驳,带着一丝被轻视的愤怒。
张炁没有辩解,只是伸出右手食指,指尖一缕极其细微的混沌真元流转,下一刻,那缕真元性质陡然变化,变得幽暗、虚无,仿佛融入了周围的光线之中,连带着他的那根手指都变得若隐若现,气息全无。
并非简单的隐形,而是某种本质上的“同化”,仿佛他手指所在的那一小片空间,化为了绝对的“暗”。
年轻刺客的瞳孔骤然收缩,死死盯着那根仿佛消失又存在的手指,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他能感觉到,那并非幻术,也不是简单的能量屏蔽,而是一种他无法理解、却本能渴望的更高层次的“暗影”力量!
“这…这是什么法门?”他的声音带着颤抖。
“道,而非术。”张炁收回手指,混沌真元恢复原状,“暗影,亦是大道之一。若臣服于我,为我道宗效力,我可传你真正的暗影大道功法,直指化神之境。”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前提是,你和你背后的影踪部落,展现出足够的价值……以及忠诚。”
他没有威逼,没有利诱,只是平静地陈述了一个事实和一个选择。展示力量,指明道路,然后让对方自己权衡。
年轻刺客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真正的暗影大道!直指化神!这对一生追求隐匿与暗杀极致的影踪部落而言,是根本无法抗拒的诱惑!远比覆山部落许诺的那些资源、地盘要有吸引力得多!
他看着张炁,眼神中的冰冷和倔强逐渐被挣扎和渴望取代。覆山部落虽然强大,但对他们这些依附者始终保持着警惕和利用,从未真正传授过高深的核心传承。而眼前这位神秘强大的“宗主”,似乎拥有他们梦寐以求的东西,并且……愿意给予。
“我…我需要时间考虑……”刺客的声音低了下去,防线已然松动。
“可以。”张炁并不意外,“你可以慢慢想。同时,把你所知道的,关于覆山部落对遗迹的了解,以及他们接下来的计划,尽可能详细地告诉我。这是你展现价值的开始。”
他转身,走向囚室门口,在离开前,留下最后一句话:
“记住,选择权在你手中。是继续在阴影中匍匐,依附他人苟延残喘,还是拥抱真正的暗影,踏上通天大道。”
石门在张炁身后缓缓关上,囚室内只剩下年轻的刺客和跳动的火光。他靠在冰冷的石柱上,眼神复杂地望着石门方向,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部落的未来,个人的道途,似乎都系于他即将做出的决定之上。而张炁那番关于“暗影本质”的话语和那惊鸿一瞥的演示,如同魔咒般,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