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里加急——!圣旨到——!”
这一声嘶吼,将清晨的宁静、县衙前的肃杀,尽数劈得粉碎!
瘫软在地的钱不理,刚刚还沉浸在身家性命即将灰飞烟灭的恐惧中,此刻也猛地抬起头,脸上满是呆滞与茫然。
圣旨?
八百里加急?
这跟自己想的不一样啊!剧本不该是这样的!
苏云的身体晃了一下,不是因为伤势,而是因为这六个字带来的巨大冲击。
他松开了搀扶着他的赵灵儿,径直朝着那名几乎是从马背上滚下来的驿卒走去。
那匹神骏的战马四蹄发软,口鼻喷着白沫,轰然倒地,再也没了声息。
驿卒本人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身上的甲胄早已被汗水浸透,又覆上了一层厚厚的黄土,嘴唇干裂,双眼布满血丝。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怀中那个用明黄色绸缎紧紧包裹的漆盒高高举过头顶。
“青石县令……苏云……接旨!”
周围的巡检队队员和闻讯赶来的衙役们,看到这副景象,无不骇然。
他们见过传旨的天使,前呼后拥,仪仗威严。
何曾见过这般如同战场传令、火烧眉毛的架势?
苏云快步上前,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驿卒。
“本官在此!”
“苏……苏大人……”驿卒看到苏云,紧绷的神经一松,险些栽倒。
“什么都别说,先进去!”苏云沉声喝道。
他亲自接过那个分量沉重,似乎还带着一路风尘余温的漆盒,另一只手搀着驿卒,大步迈入县衙大堂。
苏云没有半分迟疑,搀着他,转身对身后早已呆若木鸡的王猛和赵大山低喝道:“清场!所有人退后三十步!任何人不得靠近!”
“王猛,将钱不理和他的人,先押入大牢,严加看管!”
“周策,封锁县衙,任何人不得靠近!”
一连串的命令下达,刚刚还因圣旨而有些骚动的县衙,瞬间恢复了森然的秩序。
“是!”
王猛和赵大山如梦初醒,立刻指挥巡检队将人群驱散,在县衙门前清出了一大片空地。
瘫在地上的钱不理,像一条被遗忘的死狗,被两名队员毫不客气地拖到了一边,他甚至忘了反抗。
苏云搀着驿卒,大步走入县衙正堂。
“福伯!参汤!快!”
大堂之后,一扇屏风的后面,赵灵儿纤手紧紧攥着衣角。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动用八百里加急来传达人事任命,这已经不是“破格”!
官家他……到底要做什么?
他这是要把苏云架在火上烤啊!
大堂之内,没有香案,没有繁琐的礼节。
驿卒被扶到椅上,灌了一口参汤,总算缓过一口气。
他颤抖着手,从怀里取出钥匙,打开了漆盒。
当着所有人的面,他撕开火漆,展开那卷明黄的丝帛。
“皇帝密谕:”
没有“奉天承运”,没有繁文缛节,开头便是石破天惊的四个字!
“青石县令苏云,才具卓异,善治能臣,青石之效,朕已洞悉。兹有大任,亟待尔才。”
驿卒深吸一口气,声音陡然拔高!
“擢!青石县令苏云,为将作少监,从六品下!总领全国驰道、水利、城防之新建与修缮事宜,凡水泥、水力、营造之新法,由其全权统筹推广!”
“轰!”
王猛和赵大山脑子里嗡的一声!将作少监?总领全国?他们只知道,大人升官了!升了大官!
“命!苏云,权发遣三司户部副使!协理三司使,核算全国钱粮税赋,试点‘以工代赈’与‘建设债券’诸般新政!”
权发遣户部副使?!插手国库钱袋子?!
站在一旁的福伯,手里的药箱“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瓶瓶罐罐响成一片,他却浑然不觉。
“着!苏云,兼领皇家钱庄筹备事!于京中开设大宋皇家一号钱庄,总揽规划、人事、运营之权,钱庄章程,直奏御前,无需经由三司与中书!”
堂后,传来一声压抑不住的惊呼,赵灵儿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美眸中满是震撼与狂潮!
她知道苏云的计划,却没想到官家会如此疯狂!
然而,这还没有结束!
“着!苏云,兼领皇家军事学院筹备事!于京郊选址,督造院舍,编撰教材,招募教官与首批学员!凡所需钱粮、军械、人手,皆由皇家钱庄与将作监协力支应!”
驿卒念到这里,自己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依旧平静的年轻人,眼神里充满了敬畏。
这是何等的圣眷?
这哪里是任命,不知道的还以为苏云是当今太子呢。
最后,驿卒用尽全身力气,吼出了最后一道命令。
“着接旨后,即刻交接!轻装简从,星夜兼程赴京陛见!不得有片刻延误!”
“另有口谕:时机已迫,望卿体朕苦心,速来!”
一连串的任命,如同连珠炮般炸响,炸得王猛、赵大山、周策等人脑袋里嗡嗡作响。
他们或许不全明白这些官职背后代表的滔天权力,但他们能听出,苏云,他们的大人,几乎是以一己之力,将手伸进了大宋朝的工程、财政、金融、军事四大领域!
这哪里是升官?这分明是升天!
驿卒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念出了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段。
“着接旨后,即刻交接县务,轻装简从,星夜兼程赴京陛见,不得有片刻延误!汴京事宜,亟待尔掌划!”
“噗通!”
“着接旨后,即刻交接!轻装简从,星夜兼程赴京陛见!不得有片刻延误!”
“另有口谕:时间紧迫,望卿体朕苦心,速来!”
大堂之内,一片寂静。
苏云缓缓撩起衣袍,单膝跪地,双手高举过顶。
“臣,苏云,领旨谢恩!”
接过那卷沉甸甸的圣旨,苏云站起身。
他能感觉到卷轴上,似乎还残留着驿卒一路狂奔带来的风尘与体温。
驿卒完成使命,整个人彻底松懈下来,瘫倒在椅子上,大口喘息。
福伯连忙上前,又是喂水,又是把脉。
就在这时,那驿卒却猛地抓住了苏云的手腕。
他凑到苏云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急促地说道:
“苏大人……小的出发前,曹指挥使特意交代……”
“他说,您入京的路上,怕是不会太平。陛下……是顶着天大的压力,才下的这道旨意。中书省好几位相公的折子,都快把御书房的门槛踏破了……全都被官家留中不发!”
“曹指挥使还说……官家盼您,如大旱之望云霓!”
苏云的心,猛地一沉。
原来如此。
“请天使回禀陛下。”苏云的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
“苏云肝脑涂地,在所不辞!必即刻启程,不负圣望!”
驿卒闻言,眼中露出一抹释然。
他挣扎着起身,竟是不肯再多歇息片刻。
“大人保重!小人……还得回京复命!”
苏云亲自将他送出县衙,又命人换了一匹最好的快马。
驿卒翻身上马,对着苏云重重一抱拳,便再次化作一道烟尘,消失在官道的尽头。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犹如一场梦。
......
大堂之内,一片死寂。
王猛、福伯等人的脸上,刚刚升起的狂喜,已经被一种巨大的、沉甸甸的紧迫感和担忧所淹没。
所有人都明白了,这不是一次寻常的升迁,这不是荣归故里,这是一场必须立刻投身的、你死我活的战斗!
苏云手持着那卷似乎还带着驿卒汗水余温的圣旨,缓缓转身,立于大堂门前,眺望着北方,那座名为汴京的、全世界最繁华也最凶险的城市。
八百里加急卷起的烟尘尚未散尽,青石县两年来的宁静,已被彻底撕裂。
这不是登顶的阶梯,这是出征的号角。
汴京的棋盘已经摆开,皇帝已经落下了他最冒险、最疯狂的一子。
他深吸一口气,胸膛因伤势而传来阵阵剧痛,却让他更加清醒。
下一秒,他猛地转身。
“王猛!周策!赵大山!福伯!”
“属下在!”
“老奴在!”
众人轰然应诺,齐齐上前一步。
苏云的目光从他们每一个人脸上扫过,
“所有人,书房议事!”
“我们,只有两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