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昭在门口听见,走到案前。
“需要我做什么?”
“你出去走一圈,走御花园,走御道,走到小库门口,再走回敬安苑,让他们看见你今天一样在走。”
“好,我就走这几步,让他们看真。”
她转身要走,又回头。
“今晚你说怎么安排,我就怎么配合,但别把我丢在院里。”
“放心,你知道我不会的。”
傍晚,御花园风小了。宁昭沿着石径走,像前几日一样停停看看,不唱也不闹。
有人在远处小声议论。
“她今天也来。”
另一个接道:“她每日都来。”
她在水边停下,低头看自己在水里的影。
影子稳稳的。她抬手把拨浪鼓举了举,像给影子打个招呼。
转身时,廊角里有脚步停了一瞬,她没看,只当没听见。
小库门外,她远远看了一眼,没靠近,便折回走御道。
走到敬安苑门前,阿蕊在门口等她,压低了声音:“娘娘,门口又有人放了个小纸团。”
“别捡,等陆沉来。”
她刚进院,背后就有脚步,陆沉到了,撩开门帘进来。
“门口的纸还在?”
“在。”
青棠把小纸团夹在筷子上递给他。
陆沉不接,他先把纸团放到白盘里,用细针挑开。
纸里是一粒极细的小石子,石子上涂了薄薄一层墨。
“这是叫号,今天是黑,明天是红,说明今夜他们要试路。”
“他们盯着的,是库门还是人?”
“两样都盯。”
陆沉把纸团盖起来。
“我们两样都给。”
他抬眼看她。
“你累不累?”
“不累,你要我站我就站,你要我走我就走。”
“我还要你一件,别逞强,你若觉得不对劲,就拉我一下。”
“好”。
入夜,御花园挂了三盏灯,灯火压得很低。
小库门外安安稳稳,地上连一片叶子都没有。
戌时一刻,靖和在城西的暗巷出现,把一个小匣露出一道缝,照例只露半寸。
很快有两个人影靠近,一个站得近,一个站得远。站近的嗓音粗。
“东西拿出来。”
靖和摇头:“看章。”
“你讲价?”
那人哼了一声,手就伸来要抢。
手刚触到匣角,袖口被一记黑签钉在木门上。
人影一震,屋檐上落下两名暗桩,把第二个也按在地上。
陆沉从暗里出声。“说!谁让你们来的?”
两人不吭声,陆沉也不废话,摆手:“带走。”
同一时刻,小库门外风头一转,地上的尘灰被人脚尖挑开,又悄悄复原。
宁昭站在外圈,背对小库,看起来像在看月亮。
她耳朵动了一下,抬手理发,指尖从发簪上拨下一点极细的粉,顺手抹在门槛边。
两息后,门槛边出现一串很浅的脚印,只有半寸,步子很轻。
她不动,青棠在屋脊上做了个手势。
西北角有人潜着,陆沉那一边原本在城西,此刻也换了路,从御道的深影里绕回来。
“走北口。”
他低低一声。
影子果然往北。
宁昭抢前半步,像散步,像走神,脚尖却把一根细线轻轻一勾,细线“嘣”的一声轻响,北口的石缝里亮出一点红。
影子顿了一下,身形一收,往后退。
陆沉已经到了,黑签从侧面封上去。
对方借力翻身,袖里甩出一把灰,直扑宁昭的眼。
宁昭侧头,手一挡,手背一热。
陆沉一步上前,用袖挡住余灰。
“住手。”
他手腕一抖,第二枚黑签钉进对方肩头。
影子吃痛,仍硬撑着想跑。
青棠从上落下,正正压住他膝弯。人被按倒,口里还要咬舌,被陆沉用指背敲在腮骨上,牙关一松,血没咽下去。
“问。”
陆沉看向陈戈。
陈戈俯身问道:“谁让你来的?”
那人喘了两口气,终于吐出一句。
“左爷让试门,门响就撤,门不响就开。”
“门响过,你们也撤了。”
宁昭抬手看自己手背,红了一点。
陆沉看见,眉心一紧:“疼不疼?”
“不碍事,你先问。”
陆沉没再问那人,他抬手一指。
“押走。”
又回头对宁昭道:“回去上药。”
“好。”
夜深,敬安苑。阿蕊拿来药粉,宁昭坐在灯下伸出手。
陆沉接过药,动静不大,药粉轻轻落在红处,很快就散了热。
“忍着点。”
“这点不疼。”
“你今天在小库布的门舌响了一次,他们就不敢下手,你做得好。”
“你把北口那根线勾得准,你也做得好。”
宁昭笑了一下。
“嘿嘿,你好我好,那就都好!”
她顿了顿,又把话说白:“还有一件事,我白天走花园、走御道,有人看见,就有人说我“故意露面”,我不想你心里不舒服。”
“我不难受,我只担心你累。”
“累就睡大觉!你说过的。”
两人都没绕弯,关心的话也不再掩饰,屋里安安静静。
青棠在门口守着,听见里头没声了,才轻轻呼了口气。
次日卯时,对簿未开,前库先封。
陆沉把昨夜抓的两人分开审,一个认“试门”,一个认“盯灯”。
两人都说“左爷不在城东,在城西”。
陆沉画了张简图,把“乙丑前库”“笔房后巷”“木作房”“城西药铺”连成一线,线头落在“薄荷露”的铺子上。
“午后去城西,不惊动铺子,先查后院。”
宁昭站在他身后,看了一眼图。
“我在外面看门口。你进去。”
“好,你在门口看谁来谁走。”
她“嗯”了一声,忽然又道:“陆沉,你别老说“我安排,你配合”,有时候你也听我一句。”
“哪一句?”
“别逞强,你若觉得不对劲,拉我一下。”
她学他白天的语气,笑了笑。
“我也想让你知道,我一直都在。”
陆沉笑了一下:“好。”
两人收了图,换了衣,出门。
外头风还凉,天色很亮。
宁昭把拨浪鼓背到肩后,走在他身后半步。
她没有唱,也没有闹,只在转角处轻轻摇了一下,像给自己定心。
城西的药铺在一条窄巷里,门面不大,招牌旧。
午后人少,铺里只剩学徒打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