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昌四年七月初三,雨势稍歇,天空却依旧阴沉。
邓达斯也终于准备好了对阿瓦城的进攻。
沉闷的战鼓声和尖锐的军号声划破了阿瓦城外的宁静。
英军按照传统,排着他们引以为傲的线列阵型,如同移动的红色城墙,那样开始向明军的外围阵地推进。
核心的数千欧洲雇佣兵位于中央和两翼,他们身上穿着被雨水浸透的红色军服,白色的交叉背带格外醒目,手中的燧发枪上了刺刀,在灰暗的天光下闪着寒光。
数量庞大的印度仆从军则被驱赶在前方,作为消耗明军火力和试探虚实的炮灰,他们衣衫杂乱,神色惶恐,在军官的呵斥下缓慢前行。
英军的野战炮率先发出怒吼,实心铁球呼啸着砸向明军的壕沟阵地和瑞波丘高地,溅起大片的泥浆和水花,偶尔有木栅被击碎,但造成的实质性杀伤似乎有限。
看到这落后攻城方法,站在阿瓦城墙上的孙传庭感到十分可笑。
随后就命令,明军的炮火按照事先好的计划,等待英军进入预定的射击范围后,次第开火,务求每一颗炮弹都能精准落到人群之中,对他们的军队进行大量杀伤。
不过相对于英军而言,孙传庭也有自己的顾虑,那就是明军除了人数少之外,还有一个更大的不足,那就是火药和炮弹的补给困难。
由于缅甸新附,还来不及巩固,目前所有的火药和炮弹都要从四川地区用人力和畜力拖运过来,成本很高,基本上每一颗炮弹就相当于一辆黄金。而这其中绝大多数的成本又都是运输成本。
虽然也有人想到了从海上运输的方式,可是目前欧洲殖民者依旧牢牢的控制住了马六甲海峡,因此在缅甸的大明军队根本无法从海洋上获得补给,他们唯一的办法就是从陆地上运输火药和炮弹。
要知道从四川到达缅甸,就必须要经过云贵高原,这运输难度可想而知。
虽然秦良玉已经请旨在云南靠近缅甸的地方建立兵工厂,可是朱常洛从保密的角度考虑最终还是拒绝了秦良玉的建议,而是在四川攀枝花依赖那里丰富的铁矿资源建立了一座西南兵工厂,由武器专家毕懋康亲自挂帅主持。
由于火药和炮弹的来之不易,所以孙传庭麾下的炮手们对这片土地的地形和射界早都经过了无数次的演练,了如指掌。
“稳住!没有命令,不许开火!”在瑞波丘前沿的一条深壕里,第六师第三旅旅帅高杰压低身子,对着身边紧张的火铳手和弓弩手低声喝道。雨水顺着他的铁盔边缘流下,滴落在冰冷的甲叶上。他目光锐利地盯着如同潮水般涌来的敌军,尤其是那些穿着红色军服的身影。
当乱哄哄的印度仆从军跌跌撞撞地踏入五十步内的死亡地带时,明军的阵地上突然爆发出密集的铳声和弓弦震响!白烟混合着水汽瞬间弥漫开来。铅弹如雨点般泼洒,强劲的箭矢破空而至,冲在最前面的仆从军如同被割倒的麦子,成片倒下,惨叫声此起彼伏。这些仆从军本无斗志,遭遇如此迎头痛击,顿时陷入混乱,开始不顾一切地向后溃退,反而冲乱了后面正在努力保持队形的欧洲雇佣兵的阵列。
“该死的土着废物!”邓达斯在后方观战,气得脸色发青,“命令我们的线列步兵,上前!用排枪肃清正面之敌!炮兵,集中火力,轰击那段城墙!”他指向阿瓦城一段看起来相对低矮的城墙。
训练有素的欧洲雇佣兵们迅速整顿队形,无视溃兵的冲击,迈着相对整齐的步伐继续前进。
他们进入百步距离后,在军官的口令下,开始进行标志性的轮番齐射。
“预备——放!”
“第一排,退后!第二排,上前!预备——放!”
爆豆般的燧发枪齐射声连绵不绝,硝烟弥漫。
铅弹打在明军的土垒、栅栏和盾牌上,噗噗作响,偶尔有明军士兵中弹倒地,但整个防线依旧稳固。
明军的反击同样犀利,他们装备的是改进型遂发枪无论射程和精度都似乎不逊色于欧洲人,而且明军更注重精准射击和利用工事掩护,并非一味追求齐射的声势。
英军的线式战术在复杂的野外防御工事前难以发挥最大效力,而明军则凭借工事和地利,有效地抵消了英军在人数和正面火力上的部分优势。
一时之间正面战场的战斗陷入了胶着。
就在正面战场激烈交火的同时,一支约两千人的英军精锐,在几名熟悉地形的缅甸叛徒带领下,试图从瑞波丘侧翼的一片密林中迂回,企图夺取瑞波丘这个关键制高点,从而威胁阿瓦城内部。
然而,他们的一举一动,早已被孙传庭撒出去的夜不收探得清清楚楚。
“来了!”埋伏在密林深处的第二旅旅帅白广恩,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光芒。
他麾下的三千精锐,包括一千名擅长山地丛林作战的西南土司兵,如同狩猎的豹子那样,静静地等待着猎物进入陷阱。
而当英军迂回部队完全进入伏击圈时,森林仿佛瞬间活了过来!尖锐的哨音响起,无数箭矢、标枪和毒吹箭从树木、草丛和地底射出,精准地命中目标。英军士兵猝不及防,在狭窄的林间小道上根本无法展开线列,顿时乱作一团。
“杀!”白广恩大吼一声,挥舞着沉重的鬼头刀,率先从藏身处跃出。他身后的明军和土司兵如同猛虎下山,呐喊着冲入敌阵。丛林之中,线列战术彻底失效,战斗迅速演变为残酷的白刃混战。明军士兵三人一组,五人一队,配合默契,刀盾手在前格挡突进,长枪手在后突刺,火铳手则在近距离射击后也拔出腰刀加入战团。土司兵更是灵活凶悍,他们利用地形腾挪跳跃,手中的短刀和弯刀专攻下盘和要害。
率领这支迂回部队的英军上校惊恐地发现,他的士兵在这种环境下完全不是对手,伤亡惨重,很快就被分割包围。他本人也在混乱中被白广恩一刀劈碎了头颅。不到一个时辰,这支试图奇袭的英军精锐便几乎全军覆没,只有寥寥数十人狼狈逃回。
侧翼迂回的失败,沉重打击了英军的士气。
而正面战场,邓达斯寄予厚望的攻城炮击,也因明军炮火的精准压制和城墙的坚固,效果不彰。
夜幕降临,英军不得不停止了进攻,丢下了上千具尸体(大部分是仆从军),狼狈后撤到营地进行休整。
营地内,伤兵的哀嚎声、军官的斥骂声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着失败和沮丧的气息。
邓达斯焦躁地在帐篷里踱步,雨水敲打帆布的声音让他心烦意乱。
他意识到,自己可能严重低估了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