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常洛关于进攻伪昌隆政权的命令下达后,各部门很快就按照命令各自去准备、筹划并执行。
在军事内阁值房,袁可立召集了此次南下的兵部主要官员,以及几位内阁中书,进行具体部署。
袁可立神色肃然道:“各位。陛下谕令已下,平叛大略诸位已知晓。老夫坐镇中枢,协调四方,首务便是檄文与后勤。”
他走到主位坐下,目光扫过众人:“檄文,是刀剑之外的利刃,是瓦解敌胆、争取民心的第一步。陛下要的是‘正本清源’,而不仅仅是剿灭叛党,因此这檄文要以堂堂正正之师,揭穿叛逆勾结外夷、裂土分疆之罪,昭示朝廷再造东南、普惠万民之志。谁来执笔?”
这时天启二年的状元,中书官左庶子余煌?上前一步道:“下官愿试。”
袁可立见是状元余煌?请愿,自然十分认可的点头道:“好。要点有三:其一,痛斥张延登、杨邦宪、叶向高等人,身受国恩,不思报效,反而勾结红毛夷狄,挟洋自重,祸乱桑梓,行分裂国朝之逆举,罪不容诛!其二,揭露东南部分豪绅海商,百年以来,垄断海利,输货资敌,乃至引狼入室,实为国家和万民之蠹虫!其三,申明陛下亲征,乃为吊民伐罪,除暴安良。大军所至,只诛首恶,胁从罔治。凡东南士民,能识大义、弃暗投明、助王师平逆者,朝廷必论功行赏;凡工商百姓,不受逆党裹挟、安分守业者,朝廷必加抚恤,战后轻徭薄赋,共享海贸之利!要用最锋利的文辞,最堂皇的道理,最切实的承诺。写好后,速呈陛下御览,而后以六百里加急,发往浙江、江西及各路大军,同时抄送邸报,传檄天下!”
“下官明白!”余煌?领命,立刻到一旁的书案前,铺开纸张,凝神构思。
袁可立又看向户部及兵部的几位官员:“粮草、军械、饷银,乃大军命脉。曹、卢、孙三位将军明日即开拔,朱、贺二位将军亦将东进。各军所需,务必如期保障,不得有丝毫延误!”
由于锦衣卫和东厂在以南京为中心的南直隶地区铲除了一大批勾结伪昌隆政权的官员和士族财阀,因此有此次主常洛御驾亲征的钱粮根本就不是问题,唯一麻烦的就是所有的武器弹药都要通过漕运或者是海运被京师地区运拨过来。
众人欣然领命。
一条条指令从军事内阁发出,整个大明的官僚体系被强力驱动起来。
同日,南京某处隐秘宅院。
此处乃是锦衣卫在南京的一处重要秘舵,外表与寻常富商宅邸无异,内里却戒备森严,暗道密室俱全。
骆思恭换下了显眼的飞鱼服,穿着一身暗青色便袍,坐在密室上首。坐在下首的都是锦衣卫核心力量如田尔耕、许显纯、李若琏、骆养性等等人。
“陛下的决心,尔等都清楚了。”骆思恭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刺骨的寒意,“此战,不仅要赢,还要赢得干净,赢得彻底。浙江、江西,那些盘根错节的势力,要借这次机会,狠狠清理一遍。”
他拿起朱常洛在武英殿出示过的那份名录副本,轻轻放在桌上:“这份名单上的人,是首要目标。大军开进途中,名单上在沿途府县者,能秘密抓捕则秘密抓捕,不能则标记清楚,待大军一到,立即指认锁拿,若有反抗者可当即斩杀。其家产、仓廪、秘密账册、往来书信,务必第一时间控制,不得让叛逆有转移销毁之机。”
这时坐在最下首的一名锦衣卫千户出言道:“都督,有些家伙狡兔三窟,名下田产店铺可能早已转移到旁支或白手套名下,如何处置?”
骆思恭冷笑:“陛下有旨,行事需有法度。但法度之内,亦有灵活。凡有确凿证据证明与逆党勾结、资敌叛国的,其直接关联产业,一概查封。那些刻意转移的,追查到底!记住,我们不是去讲道理的,是去为大军扫清障碍、挖掘毒根的。陛下要看到成果,看到叛逆的财力、物力被斩断,看到他们隐藏的渠道被挖出。至于其他手段,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随后他又将目光转向自己的儿子骆养性道:“浙江沿海,与红夷、海寇联络的渠道,尤其是张逆和荷兰人之间的,摸清了多少?”
骆养性道:“回都督,基本已理清。主要集中在宁波、双屿、厦门几处。有几个关键的中人,我们已暗中控制其家小,或握有其把柄。大军一动,即可令其反水,或传递假消息。”
“很好。”骆思恭点头,“这些渠道,要充分利用,既要给红夷和福州伪朝传递假情报,扰乱其判断,也要设法摸清特龙普舰队的补给线和可能泊地,及时通报给孙军门。”
最后他又看向田尔耕道:“你负责同那些投诚的商人联系,要那些商人全力动用起来。大军所需的某些特殊物资、短途情报传递,甚至小额资金的秘密调动,都要全力配合。否则的话皇上和我是绝不会轻饶了他们的……”骆思恭没有说下去,但眼中的杀意已说明一切。
田尔耕拱手道:“属下明白!”
“各自的任务都清楚了?”骆思恭最后环视一圈,“陛下和本督,不看过程,只看结果。浙江、江西平定之日,我要看到叛逆的脊梁被彻底打断,他们的金银变成朝廷的军饷,他们的粮仓变成大军的补给,他们暗藏的通道为我大明所用!”
“不过我也要给各位提个醒,此次行动各位一定要管好自己和你们的手下,该拿的你们照拿,甚至还可以比往常拿的更多,但一定要有个度,对此陛下也已经默许。清除的对象一定要是那些士族财阀们,对那些人该杀的杀,该抓的抓,但决不牵连甚广,不可对那些市井小民们下手,你们可明白?”
“是!”众人低声应命,迅速悄无声息地散去。
几乎在同一时刻,南京皇宫深处,司礼监的一间僻静值房内,烛火摇曳。
魏忠贤同样在召见他的心腹,几个身着便装、但气质阴柔精干的中年内监,以及两个看起来毫不起眼、仿佛街边普通老吏模样的人。
“……皇爷的旨意,都明白了?”魏忠贤端着茶盏,用杯盖轻轻撇着浮沫,声音尖细柔和,却让人不寒而栗,“咱们东厂,这次要跟锦衣卫那帮杀才比比,看谁活儿干得漂亮,谁更贴心。”
一个内监谄媚道:“督公放心,浙江那几个投靠张逆的知府、同知,家里几房小妾,外面几个外室,平时喜欢去哪家酒楼,爱听什么曲子,奴才们早就门儿清。他们府里,也有咱们的人。大军一到,保准让他们里外不是人。”
另一个老吏模样的人低声道:“督公,江西杨逆那边,几大豪族的底细,我们也摸了不少。他们名下田亩虽多,但隐田、逃税更甚。往年贿赂地方官、操纵讼事的把柄,也搜集了一些。是否……?”
魏忠贤吹了吹茶沫,慢条斯理地说:“把柄?要什么把柄?这些南方的士族财阀们有几个是干净的?皇爷好不容易带着大军南下一趟,难得还需要把柄?南方这些该死的家伙们对大明对辽东一毛不拔,对伪帝对洋人却是慷慨的人,不仅送钱送粮还送出他们的妻女?”
魏忠贤一连串的发问,越来越激动,“啪”的一下子扔出他手中的茶杯,茶杯在地上应声四分五裂。
“这邦家伙简直是坏透了!”他想到南方的这帮家伙比自己还坏,心里不免有些不服气。
“哼,既然要坏,那就比比看谁才更坏。”他调整了心情又继续道:“陛下默许,此次行动无需证据,诸位可随意发挥,该拿的好处你们照拿,甚至还可以多拿一些,但清除的对象一定要是那些士族财阀们,对那些人该杀的杀,该抓的抓,但决不牵连甚广,不可对那些市井小民们下手,你们可明白?”
“是。”属下遵命。
“这东南的天,要变了,各位都聪明人,你们该知道怎么选。陛下也绝不会亏待你们,要知道这些士族财阀们没了之后,他们留下的商业网络和产业可都还需要人来管理的,你们可要真正的明白啊?”
听到魏忠贤的话,他手下的人顿时都兴奋了起来,与纯粹获得金银相比,所有人都更知道获得那些士族财阀们商业网络和产业管理权,才是真正旱涝保收,让子孙时代经营下去的根基。
魏忠贤见众人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最后又补充道:“记住,咱们和骆思恭那帮人,是两把刀。他们明着狠,咱们就得暗着刁。他们抓人抄家,咱们就要挖根断脉,还要让那些墙头草自己倒过来。事办好了,皇爷面前,自然少不了你们子孙万世的基业。可若是办砸了,或者让锦衣卫比了下去……哼。”
几个心腹浑身一紧,齐声道:“奴才们必定尽心竭力,不负督公栽培!”
魏忠贤挥了挥手:“去吧,任由各位发挥,但要分得清轻重,各位是要现在还是将来,都要想清楚,可别误了皇爷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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