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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魂仪式后的第三天，小梅终于醒了。
我正和老赵在院里喝茶，突然听见屋里传来一声响。冲进去一看，小梅坐在地上，打翻了水碗，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手。
小梅？我轻声唤道。
她缓缓抬头，眼神陌生得可怕：这是哪？你们是谁？
老赵一个箭步上前：闺女，我是爹啊！你不认得我了？
小梅——或者说占据小梅身体的那个存在——皱起眉：爹？我爹早死了...被那些穷鬼打死的...她的声音变得沙哑苍老，完全不像个少女。
我心头一凛，赶紧把老赵拉到身后：周太太，您已经死了七十年了。这是小梅的身体，请您离开。
小梅？她低头看看自己的手，突然尖笑起来，哈哈哈，报应！周家的血脉成了我的转世！
老赵脸色煞白：丁师傅，这...这咋整啊？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屋外突然传来王胖子的喊声：老丁！出事了！小芳不见了！
我让老赵看着小梅，赶紧跑出去。王胖子气喘吁吁地站在院门口，身后跟着三位仙家。
咋回事？我急问。
刚才我去给她送饭，王胖子抹了把汗，屋里没人，就看见这个——
他递过来一张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字：柳树下，做个了断。
坏了！我一把抓过纸条，小芳是要去...
解契约。胡飞雪冷冷地说，愚蠢。
黄小跑急得直跳脚：快走啊！再晚要出人命了！
我们几个撒腿就往村口跑。远远地，我看见柳树下站着个人影，正是小芳。她背对着我们，手里捧着那个金镯子，嘴里念念有词。
小芳！别冲动！我大喊。
她缓缓转身，眼神却不是我熟悉的小芳——那是小翠的眼神！
丁肇中，她的声音夹杂着两个人的音调，契约必须完成。
我刹住脚步，警惕地问：什么契约？
李长生的契约。小芳——或者说小翠——举起金镯子，十三年阳寿，换他妻子一命。现在，该收债了。
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李长生当年不只是借了半魂，还承诺了十三年阳寿！难怪他想终止契约时会被索命！
小翠姑娘，我试图劝说，小芳是无辜的。害您的是周家，不是李家。
无辜？小翠冷笑，她享受了二十年的阳寿，是用我的半魂换来的！
王胖子插嘴：可您这不也补全魂魄了吗？咱有话好说...
闭嘴！小翠厉喝，柳树枝条突然疯狂摆动，如同无数鞭子抽向我们。
胡飞雪袖袍一挥，一道白光挡住枝条：执迷不悟！你已补全魂魄，何苦纠缠？
小翠的眼神变得痛苦：你们不懂...七十年的冤屈...七十年的孤寂...她的声音渐渐变成小芳的，让我去吧...这是我欠她的...
不行！我坚决地说，一定有别的方法！
就在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从我们身后传来：丁师傅...让我来...
回头一看，是小梅！老赵搀扶着她，女孩脸色苍白，但眼神坚定。
小梅？你怎么...我惊讶地问。
我想起来了...小梅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全部...周地主婆做的事...我都记得...
小翠——通过小芳的身体——死死盯着小梅：你...是你...
小梅挣脱老赵的手，摇摇晃晃地走上前：是我...前世的我害了你...现在，我来还债...
老赵急得直跺脚：闺女！你胡说啥呢！
我拦住老赵：等等...让她说完。
小梅走到距离小芳三步远的地方停下：小翠姐，周家对不起你...我代表周家，向你道歉...说着，她跪了下来，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柳树突然安静下来，连风声都停了。小芳——或者说小翠——怔怔地看着小梅，眼中的怨毒渐渐变成了困惑。
你...真的记得？小翠问。
小梅点头，泪水滑落：记得...记得我用烟袋打你的头...记得我让人缝你的眼...记得你在雪地里挣扎...她哽咽得说不下去。
小芳的身体突然剧烈颤抖起来，金镯子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小梅捡起镯子，轻轻抚摸：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一阵风吹过，小芳像断了线的木偶般瘫软在地。与此同时，一个红色的身影从她体内分离出来——是小翠的完整魂魄！
七十年来...小翠的声音不再充满怨恨，你是第一个...向我道歉的人...
小梅仰头看着小翠的鬼魂：我不求原谅...只希望你能放下怨恨...转世投胎...
小翠的鬼魂飘到小梅面前，伸出半透明的手，轻轻抚摸她的脸：你和她...不一样...
王胖子凑到我耳边：老丁，这是要和解？
我摇摇头，示意他别出声。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
果然，小翠的鬼魂突然退后，周身泛起红光：但血债...必须血偿...
不好！胡飞雪厉喝，她要索命！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模糊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小梅面前，挡住了小翠——是李长生的鬼魂！
小翠...李长生的声音沙哑，我的命你已取走...放过她们吧...
小翠的鬼魂停住了：李长生...你骗了我...
我知道...李长生的鬼魂低下头，但我妻子是无辜的...你要报仇，冲我来...
小梅突然站起来：不！冲我来！前世的我害了你，今生的我愿意偿命！
说着，她竟然主动朝小翠的鬼魂扑去！
小梅！不要！我大喊，但已经晚了。
小梅穿过李长生的鬼魂，直接撞上了小翠。令人惊讶的是，两个魂魄并没有互相攻击，而是像水乳交融般，渐渐融为一体！
这是...王胖子目瞪口呆。
胡飞雪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周地主婆的转世自愿偿命，这是最圆满的解决。
小芳这时醒了过来，虚弱地呼唤：长生...是你吗？
李长生的鬼魂飘到她身边，轻抚她的脸：芳...对不起...我要走了...
小芳痛哭，带我一起走！
不行...李长生摇头，你得活着...为了我...
我看着这一幕，鼻子发酸。王胖子更是直接抹起了眼泪：太感人了...
就在这时，融合了小梅魂魄的小翠突然发出耀眼的光芒。光芒中，两个身影渐渐分离——一个是小翠，一个是小梅。但小梅的魂魄已经离体，她的身体则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小梅！老赵扑上去，抱起女儿的身体，老泪纵横。
小翠的鬼魂飘在空中，眼中的怨气已经完全消散。她看着哭泣的老赵，眼中闪过一丝愧疚。
对不起...她轻声说，但我必须带走她...这是因果...
李长生的鬼魂飘到小翠面前：现在...你满意了吗？
小翠看着李长生，又看看小芳，突然笑了：李长生...你妻子体内有我的半魂...某种意义上...她也算我的转世...
李长生一愣：所以...
所以我们的契约...已经完成了。小翠的声音越来越轻，我可以...安息了...
她的身影开始变淡，渐渐化作无数光点，随风飘散。与此同时，李长生的鬼魂也开始消散。
芳...好好活着...这是李长生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小芳跪在地上，痛哭失声。王胖子想去扶她，被我拦住：让她哭吧，憋着反而不好。
我们走到老赵身边。他抱着小梅的身体，像个孩子似的嚎啕大哭。我探了探小梅的鼻息，确实已经...
等等！黄小跑突然跳过来，这丫头还有救！
我们齐刷刷看向他。黄小跑得意地晃晃脑袋：我刚看见她的魂魄没全散，还有一丝连着身体！
那还等啥？快救人啊！王胖子急道。
胡飞雪皱眉：需要还魂术，但我们现在没有...
袁宝成慢悠悠地开口：金镯子...可以暂代魂器...
我赶紧捡起地上的金镯子，按在小梅眉心：天地无极，魂魄归位！
一道微弱的白光从镯子流入小梅体内。过了几秒，她的眼皮颤动了一下。
闺女！老赵惊喜地呼唤。
小梅缓缓睁开眼睛，眼神迷茫：爹...我这是...
活了！她活了！王胖子高兴得手舞足蹈。
胡飞雪却神色凝重：别高兴太早。她的魂魄不全，需要时间恢复。
果然，小梅虽然醒了，但精神恍惚，记不清发生了什么。老赵却已经很满足了，抱着女儿又哭又笑。
小芳这时也平静下来，走到我们面前深深鞠了一躬：谢谢你们...救了小梅，也救了小翠...
我扶起她：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倒是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小芳看了看柳树，轻声道：我会常来打扫小翠的坟...就当是...替长生还债吧...
事情到此，总算告一段落。小翠的怨气消散，李长生的魂魄安息，小梅虽然失去部分记忆但活了下来，小芳也有了活下去的动力。
三天后，我们准备离开靠山屯。临行前，我们去小翠坟前上了炷香。
小翠姑娘，一路走好。我对着墓碑说。
王胖子也拜了拜：下辈子投个好胎啊！
黄小跑不知从哪摸出个鸡腿放在坟前：请你吃鸡！别客气！
胡飞雪白了他一眼，但也放了一朵野花在坟头。袁宝成则慢悠悠地绕着坟走了一圈，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念往生咒。
离开靠山屯的路上，我们几个都沉默不语。这次的事太沉重，死了三个人，差点又搭上小梅。虽然最终化解了冤仇，但代价太大了。
老丁，王胖子突然打破沉默，你说...小翠真的转世了吗？
我正要回答，突然看见前方山路拐角处站着个采药的姑娘。她约莫十六七岁，穿着朴素，但长得清秀可人。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脖子上戴着一对金镯子——正是小翠那对！
姑娘看见我们，腼腆地笑了笑，继续低头采药。当我们擦肩而过时，我分明听见她哼着一首古老的民谣——那是七十年前靠山屯一带姑娘们常唱的小调！
我们几个面面相觑，谁也没说话。但心里都明白——小翠，终于获得新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