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客们顿时炸开了锅,有人有人当即拍着桌子喊:
“那敢情好!来盘炒鸡蛋,再来份花生米!”
还有人喊着要醋溜土豆丝,一时间点菜声此起彼伏。
范金友见状更得意了,扭头就冲站在柜台后的徐慧真扬下巴:
“徐慧真,愣着干啥?赶紧去后厨端菜!公私合营了,你也得干点活,别总端着资本家的架子。”
徐慧真握着酒提子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
她抬眼看向范金友,眼底闪过一丝愠怒,却还是压着性子应了声“知道了”——她心里清楚,现在跟范金友硬刚,吃亏的只会是自己,不如先忍着,等孟才回来再做打算。
她转身往后厨走,蓝布衫的裙摆扫过地上的花生壳,步子走得又稳又沉。
酒馆门帘突然被掀得哗啦响,陈雪茹踩着高跟鞋走了进来。
孟才和梁拉娣去上课了,没有时间,只能陈雪茹一个人来看小酒馆的经营情况。
一进门就瞥见徐慧真端着菜盘穿梭在酒桌间,额角还沾着细汗,顿时眉头就拧了起来。
陈雪茹几步走到范金友面前,语气里带着压不住的火气:
“范金友,你这是干啥?徐慧真可是小酒馆的掌柜,怎么成了端菜的服务员了?”
她的声音清亮,瞬间盖过了酒馆里的喧闹,酒客们都纷纷扭头看过来,连点菜的声音都停了。
范金友见是陈雪茹,脸上堆起假笑,却还是端着公方经理的架子:
“陈经理来了?这你就不懂了吧,徐慧真是私方经理,属于资本主义那一套,我这是按规矩对她进行社会主义改造,让她体验体验劳动人民的辛苦。”
他这话刚落,旁边一个开杂货铺的商户就凑过来问:
“范主任,那要是我们的铺子公私合营了,是不是也得跟徐经理一样改造啊?”
这话一出,几个商户都围了上来,眼神里满是担忧。
“差不多吧!”
范金友大咧咧地摆手,丝毫没察觉商户们的脸色都变了,有人当即小声嘀咕:
“那我可别合营了,辛辛苦苦开的铺子,最后倒成了伙计,图啥啊?”
还有人附和:“就是,还不如自己干呢!”
甚至有人还打算将商铺卖掉,连生意都不打算做了。
陈雪茹心里咯噔一下,她的绸缎庄马上也要公私合营了,要是按范金友这说法,她岂不是也要被当成服务员使唤?
她可受不下这口气,当即追问:
“范金友,你这话当真?不管是谁的铺子合营,经理都得像慧真这样?”
范金友被问得一愣,随即摸着下巴笑了,语气里带着几分暧昧的算计:
“那倒也不一定,主要看谁当公方经理,跟公方经理的关系怎么样。”
这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就是公报私仇——他早就看徐慧真不顺眼,借着公私合营的由头故意刁难。
陈雪茹瞬间明白了,气得指尖都攥成了拳,要不是想起孟才的计划,她当场就得跟范金友理论。
她狠狠瞪了范金友一眼,转头看向徐慧真,眼神里满是心疼和无奈。
酒馆角落里,牛爷和片儿爷坐在老位置上,两人面前各摆着一壶酒和一碟小菜,却没点任何炒菜。
他们看着范金友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又闻着旁边桌飘来的菜香味,只觉得嘴里的酒都没了滋味。
牛爷端起酒碗抿了最后一口,放下碗对片儿爷说:
“走了,这酒喝着也不香了,还是回家啃俩窝头自在。”
片儿爷也点点头,跟着牛爷起身,两人没跟任何人打招呼,径直走出了酒馆,留下的背影透着股老北京的倔气。
徐慧真端着菜盘路过,看着两人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她知道,牛爷和片儿爷是看不惯范金友的做法,这无声的离开,就是最直接的表态。
虽然徐慧真心疼小酒馆的生意,但她知道,想要孟才的计划顺利实行,现在也只能由着范金友瞎折腾。
更何况,范金友正在兴头上,现在怕是谁的意见都听不进去。
陈雪茹也看不惯徐慧真受气的样子,跟徐慧真打了个招呼,也径直离开了。
晚上孟才带着梁拉娣下课回家,就闻见一股浓郁的饭菜香——徐慧真炖的鸡汤在砂锅里咕嘟着,陈雪茹正坐在一旁,见两人进来,当即起身欢迎:
“可算回来了,慧真的鸡汤都炖得快烂了。”
梁拉娣拍了拍身上的灰,爽朗地笑:
“雪茹姐、慧真姐,倒是让你们久等了。”
说着就动手帮饭菜端上桌。
孟才挨着徐慧真坐下,目光扫过她略显疲惫的眉眼,忍不住问道:
“慧真,今天小酒馆第一天公私合营,那边情况怎么样?范金友那小子是不是开始作妖了?”
他话音刚落,陈雪茹就抢先接过话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愤愤不平:
“可不是嘛!那范金友就是个小人!下午我去看慧真,正好瞧见小酒馆里的热闹——他不知从哪鼓捣来的主意,让小酒馆新增了炒菜,还故意让慧真擦桌子端菜,竟真把慧真当成了服务员,那嘴脸,看着就膈应!”
陈雪茹越说越气,拿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又补充道:
“我当时就上去怼他,结果他倒先装糊涂,说什么要对慧真进行改造,气得我差点给他一巴掌!”
徐慧真在一旁轻轻摆了摆手,语气平静地补充:
“也没雪茹说的那么夸张,范金友无非是想借着这点事,显示他的权威,顺便公报私仇罢了。不过倒是有件事,范金友把小酒馆旁边的公房也交给小酒馆经营了。”
她说话时,眉眼间没有半分慌乱,只是提起范金友时,眼底闪过一丝不屑——这范金友小人得志,便总想找点由头刁难,不过这点手段,还入不了她的眼。
孟才听完,指尖在石桌上轻轻敲了敲,心里涌上一股心疼。
他太清楚范金友的性子,表面一套背后一套,专挑阴损的招数来,徐慧真看着冷静,心里指不定受了多少委屈。
虽然他知道后来徐慧真因祸得福,小酒馆面积扩大一倍,股息不变,但这点便宜,孟才也不屑去占。